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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秋日採菱時。 網上圖片
朱文興
仲秋時分，正是江南採菱季節。想起小時候跟著大人乘小船採菱角的情景，一幅水鄉秋日採菱圖，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我的故鄉在長江入海口南岸，一個古樸的小村，典型的「水鄉澤國」。周圍處處是縱橫交錯的河流，我們村被一條河流環繞其中，只有村南頭一條小路穿過河通向村外。像江南所有的水鄉一樣，村邊的小河裡長滿了菱。
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生在小河或池塘中。葉子略呈三角形，綠色葉柄有浮囊。開白花，果實叫菱。菱的形狀像元寶，有兩個尖尖的角，故俗稱「菱角」。
春天，菱從河底淤泥中發芽，長出籐狀的葉莖，葉片近似蓮，浮在水面上。嫩綠嫩綠的葉面上托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籐蔓和菱葉飄著淡淡的清香，把整個河面裝扮成一個綠色世界。
夏日，菱葉中間會開出花來，一般呈白色，不時散發出宜人的香氣。「綠萍扶白花，蟬鳴蜻蜓飛」。婦女們在河邊小橋上洗衣服，男童們光著屁股在河裡游泳戲水，一張張笑臉在菱葉間時隱時現，好一幅江村夏日圖。
夏秋之交，菱角開始長成。菱角長在葉萍下，一個葉萍下往往長著好幾個菱角。成熟前的菱角，外殼不硬，用手輕輕一剝，就能把殼剝掉。小時候沒有零食吃，就盼夏天嫩菱長成時，到河邊用竹竿把菱葉翻過來，看到嫩菱就採下來，剝掉嫩殼，把潔白的菱肉送到嘴邊，嚼一口，嫩甜嫩甜的，非常爽口。採了一個又一個，吃了一口又一口，「嫩剝青菱角，甜美流心田」，這是舊時水鄉孩童獨有的享受。
金秋八月，正是「深紅菱角密覆水」的季節，菱角迅速成熟。成熟的菱角外殼很硬，用手是剝不動的。這時節，村裡的婦女們就開始坐著小船去採菱，小船不夠用，就以木盆當船。由於秋日中午的陽光還比較強，採菱一般都在晚飯之前。小船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游弋於菱葉萍間，蝴蝶和蜻蜓在水面上飛來飛去，那一番景象，恰如王安石所描寫的「草頭蛺蝶黃花晚，菱角蜻蜓翠蔓深」。
說起來，採菱其實是個很累的活，南宋詩人范成大寫過「採菱辛苦似天刑，刺手朱殷鬼質青」。由於船小人多，船不易撐穩，在船中央的，夠不著河面的菱角，而在船邊沿的，窄窄的邊又不好坐，站在船邊彎著腰去採菱又容易翻船，所以只能盤腿坐著，探出身子去採，雙手被菱籐纏繞，被菱葉刺扎，這是很辛苦的。但我們村裡的婦女們都很能吃苦，為了採菱，都不顧辛勞危險。
船在河面上慢慢地前行，一雙雙靈巧的手採下的菱角一會就成了堆。大家邊採邊說笑，勞動的歌聲和愉快的笑聲引得魚兒歡快地躍出水面，鳥兒掠過水面在空中盤旋。詩人用「棹動芙蓉落，船移白鷺飛。荷絲傍繞腕，菱角遠牽衣」的詩句描述的採菱景象，今日回想起來，是再貼切不過了。
採得的老菱雖可存放到冬天，但中秋節是一定要吃的。在我小時候，家鄉過中秋節，窮苦人家大都買不起月餅，但都要煮菱角、毛芋頭和青毛豆，一樣有滋有味。特別是煮熟的老菱角，噴香噴香……記得《紅樓夢》裡曾有這樣一段描述：薛蟠之妻夏金桂曾取笑香菱的名字。她問「香菱」二字是誰起的，香菱答是姑娘（薛寶釵）起的。「菱角花誰聞見香來著？若說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哪裡？可是不通之極！」香菱道：「不獨菱角花，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兒都好聞哩。」確實，菱角不獨花香，葉香蔓香肉也香。
從長江口到黃河邊，我遠離故鄉，來到這座城市已三十七年了。又逢中秋佳節，不由念起，故鄉的小河還在嗎？河裡還有菱角嗎？美妙的秋日採菱圖，大概只能再現於我的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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