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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門」。 網上圖片
張衍榮
車輪飛轉，夕陽西下，突兀而現的滿洲里，果然令我不勝新奇！
這裡是呼倫貝爾大草原腹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派古典式的塞外風光裡，一座洋味十足的邊城撲面而來。只見蒼穹之下，危樓如林，一幢幢刺破青天的尖頂建築嵯峨而立，法國古典主義的，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再不就是俄羅斯啥的……鱗次櫛比，目不暇給。落日中，那一道道美麗的剪影，凸顯著異域建築的風格特質，折射出燦爛的思想文化，既典雅輝煌，又風情萬種。那無窮的韻味，令人如癡如醉，讚歎不已，一不留神錯覺頓生，還真以為到了某個歐洲國家呢！
及到市內，尤其進入中心地帶後，這種宛如異邦的感覺愈加強烈。
我們是在市中心的一個廣場下的車，環顧左右，滿街都是俄羅斯人，三五成群，摩肩接踵，既有行色匆匆的商販，也有優哉游哉的遊客。金髮碧眼、皮膚白皙的俄羅斯美女更是成群結隊，隨處可見。如此情形，果如在漠河時聽當地人笑談的樣：「要看俄羅斯美女，哈爾濱不行，那得奔滿洲里去！」
給人視覺、聽覺強烈衝擊的，還有比比皆是的俄文招牌和震耳欲聾的俄語叫賣聲（錄音）。無論商場、飯店、超市、還是賓館、舖面、攤點，全都掛有與中文並駕齊驅的俄文招牌，有的其花哨氣派還壓過中文招牌一頭。而那些高調反覆播放的俄語叫賣，不僅響徹街頭巷尾，甚至使漢語的「俄羅斯望遠鏡，俄羅斯套娃……」招徠聲相形見絀。兩種語言的「對台戲」此起彼伏，形成一種活力四射，十分罕見的市井風情交響曲。
此外，街區遍佈雕塑，盡是些反映俄羅斯人生活的作品。趕馬車的高加索車伕，抱酒桶的釀酒工，街頭賣藝的流浪歌手，天真嬉戲的孩子……他們或淳樸滄桑，或浪漫不羈，或憨態可掬。這些雕塑線條粗獷，感情細膩，一望而知，正是俄羅斯的藝術風格。看得出，藝術家們在竭力讓鬧市充滿異國情調的同時，也在悄然展示俄羅斯人的內心世界。
建築和人，文字和聲響，雕塑和場面，將這座邊城的開放、包容和中俄文化的相互影響、交相輝映，展現得淋漓盡致。不用說，這種水乳交融的景觀和奇異浪漫的氛圍，是很容易把人的思緒帶進歷史深處的。
1901年，東清鐵路在此建了個小站，孰料竟由此誕生了一座城市，它就是滿洲里。那時它叫「霍勒津布拉格」，是蒙語，意為「旺盛的泉水」，翻譯成俄語則是「滿洲里亞」，後來的漢語名稱「滿洲里」則又是從俄語音譯得來的。由此可見歷史上中俄兩種語言的相互影響。
滿洲里西鄰蒙古國，北接俄羅斯，1907年正式開埠，隨著各地商賈的相繼湧入，逐漸發展成為我國最大的陸路口岸，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國門」了。如今，這裡居住著蒙、漢、回、俄羅斯等20多個民族，城市則被鐵路自然分割成南北兩個部分，南邊乃舊街，俗稱「道外」，北邊則是繁華的鬧市區，俗稱「道裡」。
我們在道外滿洲里車站附近找好下處，匆匆用過晚餐就去道裡逛街景。正是華燈初上時，夜幕下的滿洲里，景色分外迷人。
星空迷離，玉兔帶羞，五彩繽紛的霓虹燈，自上而下披掛在一座座高聳入雲的歐式建築上，看上去彷彿異彩紛呈的一襲婚紗，將一群遠嫁而來的異域新娘，裝扮得一個比一個嬌媚俏麗，怎叫人不心旌搖蕩？呵呵，那橘黃色的路燈光，連點成線，長長的，金晃晃的，分明花轎上的兩根轎槓麼！而中俄兩種語言的叫賣招徠，何嘗不是吾土吾民的歡聲笑語，吹拉彈唱？大街上流光溢彩，盡顯花柳繁華，富麗堂皇之貌。滿洲里，顧盼自豪，北疆明珠，名不虛傳！
不用多說，一夕暢遊盡開顏。次日上午，我們去市區以西8公里處遊覽了名副其實的「國門」。
那是一幢乳白色「門」字形塔橋建築，坐落於中俄鐵路連接點中方一側，高30米，寬40米，巍峨高大，氣勢雄偉，上方鑲有國徽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七個鮮紅大字，下面有3條鐵路穿門而過，其中寬軌兩條，標準軌一條。
此「門」乃第五代國門，建成於2008年9月25日，距第一代國門即俄方所立的雙頭鐵鳥木樁，已有上百年時間了。五代國門的百年滄桑，見證了中俄交往的一段歷史，其中第三代即當年唇槍舌劍之後立下的國門，最令我們這代人感歎了。那不過是一道綠色鐵架棧橋，上面張掛著一句影響過世界歷史的口號，「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說來不免捧腹，「反修防修」，何須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如今，前四代國門作為珍貴的紀念物，一字並立於第五代國門的南側。很顯然，遊人走近它們，便是走進那段一言難盡的歷史。
「國門」對面，不遠處就是俄羅斯國門，藍底金色的「POCCNR」字母也還醒目。在「國門」過橋上隔窗遠眺，俄羅斯後貝加爾斯克市的風貌盡收眼底。
「國門」前面，有當年中蘇會談的會議室。在那裡參觀完「紅色通道」展覽後，又逛了趟「套娃廣場」。中午時分我們回到市內。在街上行走時，我見一位農民模樣的中年婦女，追著幾個俄羅斯人兜售工藝品。這引起了我的興趣，不由快步跟了過去。
「達瓦里希，達瓦里希……」女人不停地叫著，儘管她的俄語聽上去很蹩腳，但如今中國小販能夠練攤外語，還是令我深感欣慰，早年的俄語情結不覺又一次重上心頭。
近半個世紀前，我曾學過四年俄語，考試成績也還不算太糟，卻一直沒機會用俄語同俄國人對過半句話。這不能不說是個難下眉頭的遺憾。今日有幸置身滿洲里，如果能抓住此生這最後的機會，同俄羅斯人操練操練，也不枉當年三更燈火五更雞地忙活一場啊。
因此，下午去城東看過那座比歐式還要歐式的「婚禮堂」後，我便提議晚上去找家俄羅斯人開的小飯館，晚餐就上那裡去解決。可誰料，我們披星戴月，從頭道街一直找到四道街，翻來覆去，將所有的繁華地段幾乎都尋遍了，硬是找不到一家俄羅斯人開的小飯館。洋館子吃不上，我們只得拖著疲憊的身軀，沒精打采地進了一家「土」館子。人家正準備打烊的，忽見闖進幾個形跡可疑的不速之客，女老闆滿臉狐疑，員工露出警惕的目光。
趁學弟們忙著研究菜譜的當口，我對親自倒茶水的女老闆解釋原委。精明豪爽的女老闆聽罷呵呵一笑，「其實，要講俄語，用不著找俄羅斯人的。在滿洲里連盧布都可以使用，做生意的中國人，誰不會說俄語呀！」
我不禁恍然大悟，脫口問道：「您也會咯？」
「會呀！」阿慶嫂般的女老闆笑道，「說吧，您想說點啥？」
我試著問了幾個至今還沒忘掉的單詞，女老闆都一一答對了。我一邊點頭稱是，一邊感慨道：「當年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可中蘇一交惡，我那燈油算是白熬了。到如今，連字母都認不全了哇……」
其實，我想找俄羅斯人聊，並非單純為了對話。而是想通過對話，了解一下他們的內心，尤其是眼下他們對自己國家的前途、社會現實的一些看法，以及生活在中國都有些甚麼感受。這是一種常縈心頭而遠超俄語情結的匹夫情懷。只可惜，如此一座門窗大開的邊城，「滿城盡帶黃金甲」，卻於閭巷間找不到一家俄羅斯人開的飯館！這在一心一意謀發展的當下，借用國人一句時髦話說，是不是一塊「短板」？
「清清小河邊，紅梅花兒開，有一位姑娘真是多可愛……」浪漫的俄羅斯人善唱，聰明的中國人會說。而今，當這兩個渡盡劫波的「人」相聚一堂的時候，他們會有怎樣的心曲呢？
當然，這些問題我沒對「阿慶嫂」說，但同伴們無疑都是心裡有數的。因為，弟兄們到滿洲里，何止是為了區區一個「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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