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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2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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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攆兔子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12-21]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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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客的「摩的」。 網上圖片

張衍榮

 途經閱馬場公交車站時,電視劇《三國演義》的插曲在秋風中飄蕩:「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楊洪基的歌喉低沉渾厚,極富感染力,頗能讓人頓生滄桑之感。說來不怕見笑,正走神之際,卻不期與久違的「黃老闆」撞了個滿懷。

 黃老闆五十出頭,屬於工齡「買斷」,退休嫌小,「重聘」嫌老一族。他們為改革忍受「陣痛」,為「改制」分攤成本,為「轉型」支付代價,似乎生來就是一副買單的命,端的是「靈台無計逃神矢」。這撥人,不僅每天要為生計奔波,每月還得為繳「養老保險」等等之類犯愁。為此,黃老闆曾在筆者單位門口開了家守株待兔的商店,專售文化用品。我因常去「黃記」買辦公用品,一來二去,也就面熟了。

 所謂「黃記」,其實就是個雞臉門面小攤,三尺櫃檯,既當生意平台,又是店舖門戶,本質上還是個攤販。喊他「老闆」,就像如今見了「公家人」都興喊「領導」、「X總」樣,不過送個抬舉。不花錢的人情還摳門,誰還那麼傻?

 儘管我們都很關照他,可好景不長。為顧全政府擴建廣場之「大局」,單位被迫搬遷,而仰仗單位的「黃記」也隨之關張。此前我曾問過他都有些什麼打算,他苦笑笑說,到時候看。孰料這一「看」竟看得幾年沒了影。一番寒暄過後,見他騎輛破電動車,我便關切地問他在搞麼事(生計)?

 他笑笑,「還不是在(到)處討飯。」說著,他朝候車的人群努努嘴,「這不,打算攆兔子,正在到處轉(調研)呢。」

 「攆兔子」是本地人對某種謀生方式的形象說法,帶有些許自嘲意味,最初我是從舍弟那裡聽來的。

 少年時代的同窗,多因教育落後而成為農民。往年故鄉尚存時,每回去一次總不免要問起他們,舍弟便將獲知的情況一一相告。分田到戶後,那些種田種煩了種厭了種苦了的「資深農民」棄田上岸,搖身一變,成為意味深長的「自由失業者」。有一天,當我再問起某位「自由失業者」的近況時,舍弟忽然說:「在關山攆兔子。」

 「關山」是故鄉那兒的城郊結合部,可是,何謂「攆兔子」呢?

 「你這都不曉得?」舍弟很有些不屑,「就是拿著泥刀,拎著灰通,蹲街沿等活做……」

 「那不就是找零工嗎?」

 「可不,所以才叫攆兔子。」

 「攆兔子」與時俱進,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演變,已經成為泛指,泥、木、水、電、管道、運輸等五行八作,甚至舉凡苦累重髒的零工活,不論在城在鄉,皆謂之曰「攆兔子」。

 黃老闆的「攆兔子」,當然不是去當泥瓦匠,等人家來請去蓋房子了,而是用「摩的」到車站攬載。

 車站裡那些願意坐「摩的」的乘客,基本都是些短途僱主,或街頭巷腦公汽到不了,或打的花起步價又划不來。僅僅因為有了這麼一點點商機,市內幾乎每個大一點的公交站都停滿了這樣的「摩的」,競爭因此十分激烈,為爭客源而撕扯扭打的場面屢見不鮮。這種既無證又佔道的「攆兔子」業已自成一體,逐日坐大,成為都市裡的又一處新興江湖,看似亂紛紛,其實欲躋身其間還真不是件容易事:不僅風險大,得有好家什,好技術,路徑爛熟,還得拜山門,叩碼頭,甚至還要暗中孝敬「城管」等老虎皮們。

 黃老闆是明亮人,這些他豈能不懂?可他的破「摩的」卻不能不叫人擔心。我問:「你這老爺車還能攆兔子?」

 黃老闆說準備換輛新的,說著便關心起我來:「你呢,主任?」

 讓黃老闆這麼一叫,說來不免有些好笑:浮生在世,一輩子混下來,啥出息都沒有,就落了這麼個如影隨形的「官名」,估計帶到墳墓裡不會有問題。

 黃老闆的這種恭維性稱謂,說穿了,就是個體面綽號,這在故鄉是不可能發生的,記得曾在拙文《故鄉進入「懷念期」》裡說到過。也正因為如此,我時時提醒自己:此鄉非吾鄉,今夕非往夕。

 說到這裡,有必要順便提一句。遙想當年,在廠裡當工人時,書記、廠長,我們何曾喊過其「官名」?都是「老X」,「老X」地叫,極為自然,也很順口;他們則一律稱我們為「小X」,「小X」。那一聲「老X」、「小X」,喊出了平等,喊出了感情,喊出了希望,喊出了凝聚力,喊得人心暖,幾多平易,幾多貼心,幾多親切!可如今,「老X」早已退休,時移世易,我再也不好意思喊人家「老X」了,偶爾見面時不得不改口稱「X書記」。這遲來的「X書記」,猛一傢伙喊起來,實在是讓我難得開口啊!

 稱謂之變,耐人尋味,既折射社會變遷,也反映人心動向,不留神還真不行。當然,人家黃老闆這麼叫,決沒有絲毫惡意,不過是讓咱受用一些罷了。就跟我們喊他「黃老闆」是一樣的,皆是國情使然。

 黃老闆的「攆兔子」讓我靈機一動,便對他笑答道:「謝謝關心,跟你一樣,也在『攆兔子』。」

 黃老闆哪裡肯信?他說:「莫瞎說咯,你怎麼會『攆兔子』呢!」

 我說:「這你就不懂了吧?你是用車子攆,我是用筆攆,所不同的只是內容和形式,本質上並沒有區別。」黃老闆說:「那也不能叫『攆兔子』呀!」

 我說:「怎麼不能叫『攆兔子』?你以為我混稿費蠻有把握,蠻靠得住?實話告訴你吧,我寫篇稿子,急吼吼投過去,人家編輯看得上看不上還兩說,我自己是一點底都沒有的啊!」

 黃老闆說:「那倒也是。」

 我反問道:「你說,這不叫『攆兔子』叫麼事呢?」

 黃老闆若有所悟地嘿嘿一笑。

 「要說區別,就在於以前是業餘攆,現在退休了,又不會幹別的,只好乾脆『專業』攆算了。」稍後,我繼續說道,「其實,社會上『攆兔子』的人多得很,不光是農民工攆,下崗工人攆,那些西裝革履的,那些油頭粉面的,那些人五人六的,他們攆不攆?那些坐小轎車的,坐主席台的,他們攆不攆?都在攆!可以這麼說,廣而言之,極而言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不『攆兔子』的人。而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就是一個不斷『攆兔子』的過程。」

 黃老闆忽然問道:「照你這麼說,『攆兔子』不醜咯?」

 我肯定地說:「當然不醜。老百姓弄點油鹽錢,弄口水喝,弄碗飯吃,有什麼可醜的?要說醜的話,當然也有,就是那些依權仗勢,明明在不擇手段『攆兔子』,卻偏偏唱高調的人,他們有點醜。」

 黃老闆哈哈一樂:「嘿嘿,主任,還是那個鬼情況呀!等著,有一天,我一定請你喝一杯。」說著,對我拱拱手,右腳朝「摩的」支架上一磕,車子便飆了出去。

 楊洪基的歌還沒唱完,「……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是啊,古今有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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