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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子（左）終於和松山擺脫戰爭的陰影，重建生活。
日本著名國寶級導演新藤兼人，於去年以99歲高齡完成《戰場上的明信片》，之後，他多次公開宣佈這是他人生的最後作品，果然一語成讖，上周二(05/29)他於家中與世長辭，享壽100歲。新藤兼人畢生貢獻電影，最廣為人知的是他於二次大戰後創立「近代映畫協會」，以有限的資金及資源製作了多部題材多樣化，在日本本土及國際屢獲殊榮的經典電影，因此被美譽為日本獨立電影的先驅。新藤兼人於「近代映畫協會」早期所執導的電影，多以直接或間接手法表達反戰反軍國主義的思想，尤以《原爆之子》(1952)為代表，該片以慘受原爆之苦的兒童和家庭去批判戰爭的殘酷，說明戰爭遺毒的深遠延綿，令人心酸。 ■文：沙壺
反戰派導演
新藤兼人的遺作《戰場上的明信片》不但繼承他一貫的反戰思想，並且綜合他99年人生歷練的精華，用最溫柔敦厚的手法，對戰爭及軍國主義的無知與荒謬，賦予最深刻的嘲諷與批判。女主角友子（大竹忍）的命運也真夠苦的，丈夫森川在戰場陣亡，公婆怕她棄兩老於不顧，軟硬兼施迫她改嫁小叔。這段荒謬的情節不禁讓我想起新藤兼人的早期作品《鬼婆》（1964）。《鬼婆》講述在飽受戰火蹂躪的村莊裡，男丁都出征前線，遺下婆媳二人無以維生，最後淪為殺人越貨的冷血盜匪。媳婦後來與戰場上的逃兵相戀，婆婆恐她離家出走，每夜趁他們幽會的時候，戴上鬼面具去嚇內心有鬼的小媳婦。鬼面具不但將婆媳二人的矛盾更呈尖銳化，最可怕是同時喚醒了人性裡的自私、猜疑和妒恨，婆婆無法再脫下鬼面具，終於變成真正的「鬼婆」……
如果沒有戰爭，這兩婆媳會有如此可怕的下場嗎？不過，在《鬼婆》問世後的半世紀，新藤兼人年近百歲，對人性有更深刻的體會的時候執導的《戰場上的明信片》，所有的暴烈已如過眼雲煙，友子也因此毫無怨言地接受公婆的安排再嫁。可惜最後連小叔也陣亡，公婆又先後離世，舉目無親的友子一個人死守著舊居，自耕自給，頑強地與生活搏鬥。由此可見，新藤兼人一方面批判戰爭，一方面又藉著友子歌頌日本戰後蕭條，平民自給自足，對物質生活一無所求的堅強民族美德。
對自我的救贖
至於男主角松山（豐川悅司）的故事，據說是新藤兼人於戰時的親身經歷。100個士兵以抽籤決定任務，松山與其他5人僥倖抽中不用上戰場的籤，但其他94人卻不幸戰死沙場，當中包括友子的丈夫森川。關乎100個士兵生死的任務竟然由抽籤決定，簡直是荒謬絕倫！但更荒謬的是，松山一點都不為自己能夠活下來而感到光榮，而當他戰後回鄉發現妻子竟然和父親私奔，他更為自己的際遇而感到萬分恥辱！孑然一身的松山按照森川的遺願，將明信片送到友子手上。兩個同樣被戰爭害得家破人亡的天涯淪落人藉著一張明信片而連結在一起，互相藉著對方的「不幸」反思自己的「幸」，終於產生了一段微妙的情緣。
松山提出共同生活的念頭，友子在心神恍惚中引起一場大火，將舊居的一切包括兩位亡夫空空如也的骨灰盒燒成灰燼。兩人同心合力在原地重建新居，此際竟然出現讓人震驚的畫面─誰又會想到這塊承載著友子畢生痛苦回憶、死氣沉沉的土地竟然可以變成一片茂密而充滿生命力的麥田？這樣的結局，儼然新藤兼人晚年探討老人問題的名作《午後的遺書》（1995）的延續篇。
昔日一代名優蓉子，表面優雅如昔，實則心底裡無法面對年華老去，遂故意留下一塊大石頭等將來自盡的時候用來壓遺書。直到影片的結尾，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蓉子已經可以坦然面對年老和死亡；能夠讀懂蓉子心事的女傭豐子，撲通一聲，將大石頭丟入充滿生命力的潺潺流水當中。《午後的遺書》於此結束，但是如何才可以做到真正的救贖，還是要等到《戰場上的明信片》。原來在漫長的人生歷程當中，要拋棄的不僅是大石頭，還可能需要一把火（也可以是心頭的一團火），燒斷所有拉扯著我們前進追求幸福的執念，生命就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奇蹟。除了新藤兼人，相信沒有人可以把人生拍得如此美麗，如此生生不息的充滿希望。這一刻，我好像聞到友子和松山身處的麥田散發出來的撲鼻清香，能夠活著已經太值得感恩了。（影片將於本月28日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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