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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逸飛筆下的雙橋。 網上圖片
■文：朵拉
下午的氣候正好，儘管是夏天，人在著名四大火爐之一的南京，近黃昏時分，熾烈陽光稍加收斂，變得溫柔可人。走在綠樹蔥蘢的公園尤其心曠神怡，近處遠處全是順眼的青翠碧綠。陽光照耀處，或照不到的陰暗地，大片深淺濃淡的翠綠，沉靜地散發無窮的魅力。
旅遊手冊時常介紹，有些地方一輩子一定要去一次，才叫不枉此生。但有的地方，去過一次，仍嫌不足，還想要再去第二、第三次，南京便是那地方，叫人不去是遺憾，去過以後，沒有再去，反而是更大的遺憾。
上回是慕名已久的拜訪，駐居南京，每天到周邊城市去觀光，揚州、蘇州、無錫、周莊等等，走得愈多，益發惆悵。嫵媚婀娜多姿的水鄉，細節巧妙玩味的園林，每到一處都意猶未盡，依依不捨，難以道別。
有沒有另外一個城市，處處充滿綿密而淡雅的詩情和畫意，在南京行旅之前，如此景物皆夢裡幻象，或許曾經夢遊，未曾想過可以真正實現。
江蘇溫柔秀氣，從容細膩的韻味，在那麼長遠的時間裡，相隔遙遠的我們僅只在書中會面，無從相見，一旦夢想實現，真實的美好叫人手足無措。
細雨紛紛中到周莊，下車後便穿過一條橋又一條小橋。河與橋，是周莊風景的主角，毛毛雨則是最佳配角。許多遊人不顧灰撲撲陽光下的絲絲小雨，甚至不打傘在雨中閒逸漫步，隨手採來一點浪漫，隨意在橋階或亭台或河畔或老店前後或拍照或散步。
沾上雨水的青石台階，有點濕滑，低頭踩著階梯慢慢爬上橋，抬首一望，眼前不就是雙橋麼？
明知這是1984年陳逸飛筆下的「故鄉的回憶」，卻因不能置信，自己大驚小怪地問自己：這是雙橋吧？是已故畫家陳逸飛的雙橋吧？
當年美國石油大王阿曼德．哈默到中國，將高價買下的《故鄉的回憶》贈送給鄧小平以後，中國人四處搜索，找不到畫中的風景。1985年，油畫印成聯合國的首日封，古鎮周莊一夕間成為全世界注目的焦點，接著變成旅遊熱點，今日極度商業化的周莊，是要感謝陳逸飛或不？
那日仍有很多畫家在現場寫生，只不過，周莊那條河裡的水，也許記錄著陳逸飛的後悔，沉鬱得流不動。
在書上的所有畫面，收藏在腦海裡太遠太久，果真出現，搞得自己像鄉巴佬出城。啊！這就是紫籐？這是薔薇？這是石榴？這是牡丹？這是杜鵑？這叫太湖石？似乎非得樣樣親手撫摸一下，才心甘情願，算真正看過。
那回的出遊，有時過夜也有當日觀光，最終都回到南京，如此這般兩個星期過後便有了回家的親切感覺。終究揮別南京返回熱帶家鄉，一邊翻看旅遊手冊的介紹一邊以回憶去重新閱讀六朝古都，發現超喜歡公園的人竟叫玄武湖公園成了南京行的漏網之魚，有點懊惱事前功課沒有備足，主要還是南京景點太多，時間不夠。
今年初夏5月的玄武湖公園裡人潮如鯽魚般擁擠，一園的蒼松青柏碧柳翠竹，綠茵草地上滿植五彩繽紛的鮮花更叫人目不暇給，一個抬頭，廣玉蘭形似白色的荷花開在大樹上。
空氣中浮泛著因稀薄更顯珍貴的廣玉蘭香氣，愛聞香味的人用力呼吸，突聞耳邊傳來曾經流行一時的《甜蜜蜜》，竟是永恆甜蜜的鄧麗君。原來散步的人帶著錄音機經過，不理是否吵人，不管是否有人抗議，就那樣強迫性高聲地沿途傳播，把自己所好與眾人分享。
鄧麗君尚未走遠，又來一個「忘記你實在不容易，倒不如忘掉我自己……」這回是原創歌者，大概沒經過卡拉OK訓練，荒腔走板，卻也自有一股動人意味，一首憂傷心碎的歌曲，他演繹得輕快歡悅，旋律照樣悅耳動聽，弔詭得很，然而這並非演唱會，出錯沒關係，就算演唱會，出點差錯亦無礙，寬容的觀眾不是嚴格的老師，沒有高調和刻板的要求。未知南京人是否超愛唱歌，再走不多遠，又來一首曾經在內蒙聽過的《飛鷹》，不停的歌一曲一曲傳來，令人想起席慕蓉的姐妹席慕德有一次搭的士，的士播著流行曲，席請司機把音響調低。司機問她：「你不喜歡音樂嗎？」聲樂家席慕德回答：「是呀，我不喜歡音樂。」
還有一回夏志清和無名氏在台灣搭自強號火車時，兩位作家言談甚歡，卻嫌火車上音樂擾人，於是請車長小姐調低，小姐忙碌工作，未加理會。夏志清受不了，朝她一跪，音樂終於低聲了。他們繼續聊天，過不久，音樂再起，夏志清對無名氏說「這次輪到你去跪了。」
歌曲事件不過是生活裡的小小插曲，生命中尚有很多難以容忍的事，最後也宛如輕煙，裊裊過去，蹤影不見。
愉悅的步伐徐緩，輕鬆的心情使得接受度越隨和，無須在乎歌或歌者，像風一樣暖暖吹拂，湖水粼粼發亮，一首接一首陸續有來，不經意間投入了南京人的平常生活，到玄武湖散步是南京市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玄武湖公園不收門票，蹲在門口的一個男人告訴我，說完他用下巴擺個邀請的姿勢，你們進去走走吧。原來準備到朋友特別介紹的台城，朋友建議日落黃昏方為理想時段，沒想到無情的城門在規定時間關閉。門口售票的同志搖頭，這時間已過，不允進去。
遲了，便是遲了。城牆上滿天的紅霞同情地照在我們身上，城牆後邊的玄武湖公園便是我們獲得的補償紅利。帶著誤會在公園尋尋覓覓，找不著午餐的請客主人特別讚賞的有風景，有小吃，有酒吧，異常休閒的吃喝之處。那晚回到酒店仔細閱讀旅遊小冊，才知傍依著玄武湖畔新闢一融合旅遊、休閒、商務於一體的商業街區，建築以青磚小瓦和小尺度建築群與明城牆相協調，渾然一體，其中別具一格的屋頂平台設計，可透過600年明城牆穿越時空，遠眺玄武湖與紫金山，將南京城最具魅力的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是時尚人群出沒的地方。
錯過明城匯的惋惜被玄武湖公園彌補了。湖岸呈菱形的玄武湖周長大約10公里，面積437公頃，水面就佔368公頃。湖內五個洲分為「環洲煙柳」、「梁洲秋菊」、「翠洲雲樹」、「菱洲山嵐」、「櫻洲花海」，皆有橋或堤相連，我們經過「台菱橋」時，夕陽恣意地把大片金光灑於湖上，遠山近水皆溶在黃金色彩裡，歌聲這時再度飄來，永遠不可救藥的溫柔鄧麗君仍在幽幽傾訴「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日子過得怎麼樣……我只在乎你……」並非目的地的玄武湖，無意中走進去的公園，美景不斷，歌聲不停，像這樣的迷路，如果還有，仍想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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