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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元寺。 網上圖片
張衍榮
每逢大賽，一些運動隊總愛在出征前去歸元寺求神拜佛，筆者的歸元寺之遊，便是搭他們的順風車跟著去的。
歸元寺又稱「歸元禪寺」，屬曹洞宗，位居武漢佛教叢林之首，創建於清順治十五年（1658），距今已有近400年歷史了。寺名由佛偈「歸元性不二，方便有多門」而來，大意是佛法相同，修行的方法卻各式各樣。
我們乘坐的大巴從武昌出發，沿著蛇山南麓的引橋公路，昂首直奔武漢長江大橋，未幾便到橋頭堡，只見漢口漢陽皆遙遙在望。正是春暖花開時節，陽光明媚，藍天如洗，凌空遠眺，不覺心曠神怡。這種天然的氛圍很容易使人想起唐人名句：「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然而運動員們卻沒人留意這詩情畫意，他們故意在車上嘻嘻哈哈。我清楚，這是在藉機放鬆，以減輕內心壓力……
歸元寺坐落在漢陽翠微路上，與武昌隔江相望，說來也就一箭之遙，因而僅僅幾分鐘之後我們就到了。
風和日麗，百鳥啁啾，抬眼看去，山門也是宮闕巍峨，禪意盎然，形制和色彩與天下寺廟大同小異，所不同者歸元寺雖身處紅塵鬧市，卻鬧中取靜，古剎氣息格外濃郁。這裡古樹參天，花木繁茂，泉水清澈，環境幽靜，難怪世人盛讚為「漢西一景」。
從建築佈局上看，歸元寺自北向南，由三個各具特色的庭院組成。
欣然邁進山門，便見偌大一座佛門庭院，此乃中院。院中設有放生池，池兩側分別為鐘樓和鼓樓。正中為韋馱殿，建於清康熙三年（1664年），供著勇敢的護法天神，門上「歸元古剎」四字乃民國那位「拉郎配」大總統黎元洪題寫。放生池邊有專供放生的水族動物出售，運動員們見此頓時內斂起來，紛紛上前購買小烏龜之類的動物虔誠放生。
趁此機會，我便悄然與他們分手，兀自穿過格式化建築大雄寶殿，直奔羅漢堂而去。
說起歸元寺的羅漢，可謂盛名久負，雲夢古澤，三楚大地，乃至川陝皖豫湘贛，誰不知道歸元寺五百羅漢？他們千姿百態，表情豐富，那喜怒哀樂，既能預示流年，亦可昭示人生，因而前來玩一把「數羅漢」的善男信女、達官貴胄世代絡繹不絕。而國內堪與比肩者，僅北京碧雲寺、蘇州西園寺、成都寶光寺三家。我是少年時代從老輩人口中聞聽此說的。只可惜那時身在鄉下，年幼家貧，雖則心癢，卻也只能望洋興嘆。而今之遊，可以說就是衝著那五百羅漢而來的。
羅漢，即阿羅漢，乃佛教中的「自覺」者。在大乘佛教中，羅漢低於佛和菩薩，為第三等級。而在小乘佛教中，羅漢卻是修行所能達到的最高果位。羅漢又有十八羅漢和五百羅漢之分。
十八羅漢是指佛教傳說中十八位永住世間、護持正法的阿羅漢，由十六羅漢加二尊者組成。他們都是歷史人物，均為釋迦牟尼的弟子。十六羅漢主要流行於唐代，至唐末，開始出現十八羅漢，到宋代則盛行十八羅漢了。
五百羅漢則源於另一段傳說：釋氏涅槃之後，由500名弟子將其口誦經文整理成佛教經文總集《三藏》。後世為了表達對他們的尊重，稱之為五百羅漢，並將其人像或刻於石上，或製成塑像，或繪成畫卷，供於寺廟神化之。
羅漢堂位於南院，是其主體建築，始建於清朝道光年間。咸豐二年（1852年），毀於兵燹，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重建，1902年完成，距今已歷百餘年。
羅漢堂前有巨型照壁，轉過照壁，跨進羅漢堂，我不由一震。彷彿一下子被什麼人推進佛國仙界，只見滿堂明亮，香煙繚繞，四周盡是菩薩，我被包圍住了！按說，我的佛文化之旅不在少數，震撼也是常有的，可何曾有過如此強烈的？後來才了解到，這種攝魂奪魄的氣勢，蓋因羅漢堂佈局所致。
羅漢堂成「田」字型佈局，「田」字四個「口」為四個小天井，給龐大而深邃的殿堂提供了良好的採光及通風條件。羅漢依「田」字型格局排列，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你都被羅漢們團團圍住。此外，儘管殿堂裡安放了數百尊塑像，卻不見有絲毫擁擠。這種巧妙而合理的安排，堪稱建築學在佛教家園裡綻放的藝術之花。說來可笑，因震撼突兀，前所未有，我竟一時忘了是哪隻腳先踏入羅漢堂的。這就非同小可了。「數羅漢」有講究：哪隻腳先進門，就得從那隻腳的那一邊開始，否則，便有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之虞。誰要是疏忽了，想立即「回頭是岸」，對不起，下次再說吧！
雖然有些懊悔，卻也沒什麼，一個早知天命的老貨，還有多少未知數呢？用得著數羅漢來預測？這樣想著，抬頭忽見一妙聯：「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於覺覺生於自在生生還是無生」，不禁啞然失笑。
坦然生自在，轉而專事瞻仰。
五百羅漢實乃紅塵眾生相，是黃陂泥塑藝人王氏父子前赴後繼，耗費九年時間，嘔心瀝血塑成的。
據說，羅漢圖譜是從天竺國傳來的，全中國只有兩套，一套在浙江天童寺，另一套在湖南祝聖寺。老塑匠跋山涉水，遠赴湖湘，一筆一筆地把羅漢圖譜描畫好，帶回後才動手塑像。
可老藝人不肯照葫蘆畫瓢，決意獨創羅漢神態。於是，又去歸元寺周圍鄉村采風，深入觀察農夫日常生活，將其音容笑貌牢記於心，經藝術加工後再現於羅漢身上。有時甚至還把附近的孩子們找來，故意逗他們打鬧、嬉戲，仔細觀察、琢磨，連他們互相挖耳朵、扣腳板心的調皮樣子也都一一默默記下來，塑到羅漢身上。據介紹，令人捧腹的「六子戲彌勒」便是這樣塑出來的。
為防塑像變形、損壞，他打聽到福建脫胎漆器的製作工藝，用麻絨、葛布、生漆和觀音土混合成的材料，把塑好的泥胎一層一層糊起來，晾乾以後，注水融泥，創作出水打不濕，火燒不壞的空心羅漢。
老人為塑羅漢嘔盡心血，沒等塑完便死了，其子接著塑。他的手藝也很高明，塑到四百九十九個時心裡忽然一動，想這麼多的羅漢，哪一個裡頭沒有父親的心血呢？應該把他老人家也供在這裡，給後人留個紀念，於是老塑匠便被塑成了第五百個羅漢。
五百羅漢，或立或臥或盤腿打坐，有的執法器，有的捧缽盂；有的滿面春風，有的怒形於色……百態千姿，莫不傳神動人。一九五四年遇洪災，所有的羅漢都淹在水裡，神奇的是，水退後全都安然無恙。「我們歸元寺的五百羅漢，可是經過大風大浪考驗的哦。」方丈不無風趣的介紹，實在耐人尋味。
五百羅漢的形象塑造，反映出彼時的民間生活風貌，既是佛文化的普及與傳承，也是勤勞睿智的中國人的發明創造；既是東方民族智慧和心血的結晶，更是一份追求真善美的精神寄托。這樣，五百羅漢便超越了宗教、建築、藝術等意義，將初衷昇華，其社會化、人性化令人高山仰止，歎為觀止！
尋思到此，作為一名普通遊客，一介匹夫，雖「數羅漢」之夙願最終未遂，又何憾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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