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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點亮一樹。 網上圖片
文:陸 蘇
柿子點亮一樹。
媽媽坐在小凳上,撿韭菜、剝豆。她的藍花圍裙、皺紋和笑容,很舊,很熟,像一塊補丁妥貼地補在家門口。
小的時候,媽媽坐的那把小板凳是我的腳。它可以幫我拿著大人故意放在高處的好東西—一把豆種,一把剪刀或一瓶雪花膏。天知道我靠它得到了多少令自己胸口小鹿撞撞的快樂。當然還有與之配套的父母在我腦門上演習的「一指暴力」。
山裡的窮孩子沒有布娃娃,更不知道還有電動玩具,偶爾見到一輛「軍吉普」,回家告訴爸媽「一個布和鐵皮做的小房子,會著地爬,爬得比小燕家的狗還快。」那時,小板凳就是集我三千狂想於一身的替身;它是小娃娃,睡在我背上;它是小滑車,滑翔在豆子鋪了一地的曬坪上;它是玩具兵,替我在電影場上佔地站崗;它是我的小嫁妝,一根竹竿串了,擱在小夥伴們的窄肩上,滿村地吹吹打打。
那時候爸媽在生產隊裡忙,很少有機會讓我賴在膝上,我的童年幾乎是在小板凳上長大的。它就像我一母所生的姊妹,陪我玩。可惜的是小板凳不會開口,當我在黑黑的門口慌慌地等媽收工回來煮飯,淚流在它的臉上,除了陪我濕,它不會別的安慰。
有時不小心,把頭磕在板凳上,當額就亮一大包,痛得我恨不得把板凳丟到山那邊去。不出三分鐘,我又乖乖地撿回來,擦乾淨,抱在懷裡。知道它和我一樣孤單。
山裡孩子難得到城裡玩,關於高房子、奶油蛋糕的概念都來自大人的閒談。聽得饞了,就要去纏媽媽。媽比著手說「等你再長一個板凳那麼高了,就可以看見城邊那根大煙囪了,你就可以上學,媽就帶你進城去買書包。」 我就只好一遍遍地嚥著口水等。等急了就站在板凳上,拚命踮腳,向著那大煙囪、那城裡的方向。
後來進城買書包了,進城讀書了,進城工作了,便不再需要小板凳墊腳、作伴了。
小板凳一直和媽媽住在小村。媽媽坐著它剝玉米、串辣椒、洗衣服,那麼依賴,像我的童年。
小板凳頭上的那棵柿子樹,快長到天那麼高了。板凳卻在不易察覺地變矮。媽媽的頭髮在柿紅的秋天,一絲絲慢鏡頭般滲過來雪樣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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