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桐野夏生的小說一向陰冷暗黑,《殘虐記》是其中的名作之一,小說以新潟縣柏崎市的少女監禁事件為藍本,把日本的「蟄居族」社會問題及「禁室培育」罪案來一次統整結合,看得人渾身不自在。
想不起原來《殘虐記》之名,原來在日本文學的系譜中早有前科。日本精神分析學家齋藤環便曾指出,原來谷崎潤一郎早有同名的別作。那是一篇未完的小說,講述一段男女的三角關係,而以殺人事件的推理形式包裝起來。被殺的男子是一位自殺不遂的常客,可以的話一直希望可以喝下毒藥而伴隨痛苦離世。他認為人生的快樂頂峰就是在妻子的目送下,完成以上的自殺舉動。男子本來和愛妻一直過著旺盛的性生活,但因為原爆的關係,他變成性無能,也自此失去了生存的慾望。無論妻子如何努力,他也未能重振雄風,只能日復一日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另一方面,妻子為了延續生計,於是在空襲後燒毀的荒地上開始經營食店,而亦因為僱用了另一男子幫忙,故事的三角關係正於此啟端,可惜小說忽然就在此終結了。
齋藤環想指出的是,桐野版及谷崎版的《殘虐記》,都是以經歷悲慘事件的人物為主角,描寫他們處於性無能的狀況,然後透過想像力的膨脹從而去展現故事的生成。谷崎的小說雖然未完成,但從開首出現的丈夫遺書中,已知道把自己因苦悶而死的姿態讓妻子目睹,正是他最終的性幻想展示。換句話說,桐野也不過在將谷崎心目中對「性的人間」之想像,作進一步發揮從而構成《殘虐記》的骨幹,讓故事再衍生下去。
於我而言,《殘虐記》最恐怖的「殘虐」,其實並非在性層面中的肉體禁錮又或是折磨上,而是文字上的角力—人生憂患識字始,當健治在信中表示自己努力讀書,為了寫信給景子而認真學習,兩人的「禁錮對決」便一生一世沒完沒了。真正的禁錮戰場便由有形的禁閉空間轉為無形的文字網絡,這才是我心目中最「殘虐」的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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