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萬購藏的主體既然是「本地藝術家的作品」,那麼我們不妨來聽聽本地藝術家們怎麼看待財政預算案中的這筆龐大撥款。
年青藝術家邢景婷認為,首先對於撥款當然是支持。「康文署這次增添的資源,足足是以前十年以上的開支。」但她認為問題在於,以這樣的開支去估計,政府本身購買藝術的經驗可能不足,他們以甚麼準則計算藝術價值令人擔憂。她說:「如果以市場價值為參考——即藝術家本身已有一定市場價值,那政府只是錦上添花,對扶持藝術的意義不大。而如果購入新進藝術家的作品,政府的估價公信力又成疑。會不會令作品倫為有價無市呢?」在她看來,「政府這次只是增加資源,未見有政策上的改變。或許這舉動某種程度上能活化香港現有的藝術市場,但真正需要支援的新進藝術家,看起來卻並不會受益。」
香港理工大學環境及室內設計系助理教授黃國才博士,本身也是本地知名視覺藝術家。他對於這5000萬的思考,不但更系統更有層次,而且可謂百感交集,認為這筆錢「凸顯出了香港藝術在過去與未來的種種矛盾」。
「首先,正是這5000萬和過去170萬的對比,讓我們知道,原來香港政府過去在文化藝術上的財政投入多疲弱。」政府一直表示已在藝術領域投放許多資源,但原來如今我們才知,過去的資源少得可憐。5000萬能彌補過去的過錯嗎?黃國才認為:「有好過無。過去資源錯配,官方機構對當代藝術的重視很差,搞到很多本地藝術家的作品因為缺乏空間收藏,只能丟棄填海。」康文署轄下的博物館過去的理由是資源少、沒空間——明明藝術品是相當於金字塔尖的瑰寶,但政府卻完全沒有保存的意識。「直到M+出來,有了競爭對手。」黃國才說:「有競爭,才有進步。」
他坦言自己站在藝術家的角度,對這5000萬是又愛有恨。「愛是因為能見得到康文署畢竟有地基,它和M+不同。M+是走國際主義的方式,並不真的了解本土的具體情況,出來的效果一定不夠精確。但康文署轄下有這麼多本土的博物館。」但重點問題仍在於,這5,000萬要用來「收藏些甚麼?」黃國才看到康文署提到的購藏方向中舉了嶺南畫派為例。「感覺上他們想收藏一些大師的作品,而沒表達出希望同當代藝術發生怎樣的聯繫。」
「能不能朝著建立起香港人自己的論述這種方向去收集作品?」他更期望這筆錢用在收藏一些能定立當代論述、能為下一代帶來理解今天這個香港之方向性的作品上。真正好的當代藝術一定會如實反映這個時代的、在地的現實,而這或許才是政府大力投放資源時應關注到的內容。
康文署文件中也提出將收藏委約藝術家為公共藝術計劃創作的作品。黃國才個人認為:「這就要看具體委約藝術家去做甚麼,如果是單純做個雕塑那種,我覺得未必能真正幫到本地文化,也未必符合所有關心本地藝術的artist的期望。」他相信解決問題的方式絕不是簡單地「藝術家需要錢政府就拿出錢來」,文化發展並不能用這樣簡單粗糙的態度。他說:「藝術是一種修養,不是好像領救濟金式的。藝術家的創作本身和公眾有關,所以牽涉到展示的問題。」因而擺在5000萬面前的當務之急是要系統規劃從收藏的方式方法到空間展示等一系列問題。「不光是購藏,購藏之後怎麼展示?怎麼讓公眾見到、感受到作品中的精粹?」
和許多藝術家一樣,黃國才對這5000萬的最終效果心懷擔憂。「用得不好,就會變成美麗工程,錢很快會燒光,但文化的機遇卻很少。」他對政府希望提高藝術家地位的舉措懷有清醒審視。「不可以這麼簡單化。收藏這種行為不是流行曲,文化不可以短視,也不可以有盲點。」好的扶持的舉措應該是可以帶來潛移默化教育作用的。「譬如收藏之後能進行系統性的分享和展示,有導賞、有論述等配套的足夠深入的內容。」這樣扎實地去做,才能帶動優質文化的提升,而這些則仰賴於康文署轄下的博物館去付諸實行。
現於紐約生活與工作的香港藝術家吳欣慈也認為,政府投資收藏雖然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有多少觀眾會去觀看。她認為「讓普通人也能去欣賞藝術」才是政府應該考慮的政策發展方向,藝術教育的普及化非常重要。她說:「我自己在國外的經驗是,常常會看到家長帶著小朋友去看展覽,或者老師帶著學生去臨摹,藝術在他們看來不是多麼高深的事,而是很平常的。」因而她認為購藏一件作品只是一次性的支持,並不能起到長遠效果。更應該思考的是:「要從對藝術家的資助擴展到對觀眾的培養,一般人即使不會去買藝術品,但至少該令他們多一些對藝術的了解、認識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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