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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蘆葦。 網上圖片
吳翼民
江南多水,就多蘆葦。蘆葦是水裡的竹子,卻比竹子多變化的色彩,逢春而蘆芽發,春深而蘆葦茂,在河灘湖畔到處是它們的蹤影,密密匝匝的一片青翠,河與湖恁地就有了無限生機,湖如同鑲了翡翠邊沿一般,風一吹,蘆葦變斜,宛若荷戟戰士的方陣;經了一個夏季的蓬勃,蘆葦漸漸的老了,等到秋風起,露清而霜白,蘆葦適時抽出了輕霧般灰白的蘆花,秋風中的水邊高高低低都是,遙望之,白茫茫的一片,如同春風中青翠翠的一片代表了春色一樣,那也是典型的秋色啊。京劇《沙家嫓》名段「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的唱詞是抓住了江南水鄉秋景特點的。
較之盛夏和秋季的蘆葦,暮春和初夏的蘆葦是最可人的,桿壯葉肥,色彩鮮艷,並且還有宜人的清香,滬劇《蘆蕩火種》裡新四軍傷病員把蘆蕩稱之謂「蘆葦療養院」是革命的樂觀主義,但暮春和初夏的蘆蕩確是很迷人的,蕩一葉小舟,穿行於蘆蕩之中,端的是漫無邊際的青紗帳啊,風吹蘆叢「沙沙」的響著,一陣陣清香繚繞不去,是難得的享受。這時節,江南水鄉的農民就有了一項副業——打蘆箬。
端午裹粽子,最好的粽箬是蘆箬。我吃過竹箬、荷箬甚或別的植物葉子包的粽子,都不若蘆箬包的粽子清香,蘆箬包的粽子在烹煮的時候可以形容為「一家煮粽,滿巷飄香」,最好裹純粹的白米粽,雪白糯米本來就香,再透入蘆箬的清香,那一股香味可以主宰了整個季節呢。江南人家都要充分享用這股異香,便在煮粽子的鍋裡放上幾隻鮮蛋和鹹蛋,蘆箬加糯米的異香可以透入蛋的黃白,這蛋實在誘人哩。這時節,婦人們會巧手編起一隻隻絲線蛋網,網著粽子水煮的蛋,掛在孩子們的胸前,端午的氣氛就濃郁極啦。
這季節,大人們喜歡蘆葦,孩子們更喜歡蘆葦,孩子們紛紛製作起了蘆哨。城裡鄉下一片「呲呲」的蘆哨聲,同樣是江南暮春端午時節的一大景致。
暮春和初夏除了蘆葦可以做哨子外,還有一種名喚蕎蕎子的野生豆科植物也可製哨來吹。那玩意兒在麥田裡到處都有,製作也方便,不過傳說孩子吹了蕎哨會早發育的,尤其是女孩子,如果多吹了蕎哨,胸脯會驀地湧動青春的波浪,那是最讓人害臊的事啊。那時我們對「發育」兩字非常敏感和害怕,進入小學高年級和初中後常常以「發育」兩字攻擊別人,女同學對「發育」兩字更忌諱害羞。因此同學們絕不製不吹蕎哨,都到城外的水邊割蘆葦製蘆哨來吹。
少年時代的我,年年此時都會去就近的湖泊折蘆葦製蘆哨的。蘆哨的製作很簡單,截一段無節的蘆管,一頭斜截,在斜截面的下端切一縫隙,取一小片蘆葉嵌入即成,吹時蘆葉振動便發出了聲音。那時我們又進一步在蘆管上開數個小洞,這蘆哨就成了一支蘆簫或蘆笛,居然能吹出簡單的音階,只是吹不出動聽的曲子而已。數年前,我去桂林的蘆笛岩遊覽,那裡的兒童都兜售蘆笛,一紮十支小蘆笛,只售一元錢。尋思他們採摘製作的工夫也遠遠超出這貨值呢,況且就在蘆笛岩風景區,吹蘆笛而遊蘆笛岩,是多好的意境啊!
製作蘆哨算是我們少年時代的創造吧,在上山下鄉的歲月裡也曾製作過蘆哨,再後來就絕了緣,也不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減了童趣的原因,只為如今的蘆葦遠沒有從前多了,水質不如從前,蘆葦就減少,連太湖邊也稀少了,有幾次走在太湖岸上,很想一試身手,製個蘆哨給孩子吹吹,但想到太湖日趨「斑禿」,青春已經不再,嬌容已然失色,便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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