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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局門外至今依然留存的麻石地界碑。網上圖片
張衍榮
自初中時代起，我便同郵局結上緣了，投稿、寄信、拍電報、打長途、匯款、領稿費……屈指算來，已然半個世紀，而五十年來打交道最多的則是著名的武昌郵局。
武昌郵局位於今天的彭劉楊路西端，是座百年老店。解放路（南北向）與彭劉楊路（東西向）交匯的十字路口上，西北端的那棟中西合璧式樓房，就是著名的武昌郵局。它雖然僅有三層，但一眼看去你會發現它氣質非凡，基礎牢固，牆體厚實，台階高聳，無論造型、結構、色彩，還是體量、氣度，都展現出它曾是一棟具有歷史地位的建築。
這「歷史地位」當然要追溯到郵政身上。郵政並非土著，而是外來戶，屬於舶來品。漫長的封建時代中國是沒有郵政的。我們在小說或電視劇裡常看到或聽到的所謂「八百里加急」，那是皇家官郵。它以驛站為依托，不要說普通百姓，就是一般官員也沒資格享受。「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乾。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這首唐詩所描述的情形，大抵就是我國古代的「郵政」概貌。央求熟人捎家書，帶口信，官紳士商大家都只能靠這個。這種現象直到清末，西風漸勁，郵政傳入中國後才改變。
1896年，「大清郵政」成立，將海關郵局改稱為大清郵政官局。
1897年武昌產生第一個郵政機關，成為省府衙門的一個新機構。這個機構就設在彭劉楊路115號。
1926年，垂涎中國郵政大權已久的英國人在這裡設計並建造了這棟三層的郵政所。嗣後，武昌區局與該支所「合居」。
不難想見，在那個時候，被一片低矮破爛的平房簇擁着，這棟洋樓該是何等地鶴立雞群！
時光荏苒，轉瞬即是百年。雖然時代、社會、環境皆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武昌郵局這棟樓卻依舊是魅力不減。先前，門樓頂上有用白水泥澆鑄而成的「郵電局」三個繁體隸書大字，它們既有別於朝廷官用楷體的古板，又不同於江湖才俊往往偏好的草書放浪，端莊中蘊含着秀麗，沉穩裡不乏俊逸，愈品愈覺得別有滋味。只可惜此三字後來被鏟掉，代之而起的是「武昌郵局」四個墨綠色隸體字，雖也古樸凝重，且將「綠衣天使」的特徵凸現出來，但兩者文物意味顯然不可同日而語。郵局的大門開在凸出牆面的西式門樓裡，兩邊的側門則分別開在兩側。門扇門框全用紅銅裝飾，稜角分明，線條筆直，厚重軒昂。顯然，它們是實力的展露，是規矩的告白，是信用的承諾。它所傳遞的信息解讀出來就是：任何客戶，凡是交割給它的業務，您盡可以放心。大樓裡面的業務大廳，淨空高達近5米，由方形立柱支撐分隔。這種既寬敞又富於變化的格局，使人耳目一新。
值得一提的還有郵局門外那塊至今依然留存的麻石地界碑，歲月滄桑中它多少顯得有點霸氣。當初，以它為界，一直到解放路，很大一塊區域都是郵局的地盤。誰都知道，劃地界是件大事情，一旦劃定，依法享有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漢口的路之所以彎彎曲曲，就因為地界令規劃者束手無策）。這塊麻石地界碑曾高出地面一米多，「郵政地界」四個大字清晰明瞭。隨着城市道路的建設發展，地界碑雖然原地未動，但已經被填充得僅剩下「郵政」兩個字了。
看着這截已經不足半米的地界碑，誰都難免產生感歎。其實，變化更大的應該是郵政業務。
上世紀六十年代，武昌郵電局規模、配備均屬上乘，受理打長途曾是它的拳頭業務。筆者七十年代在工廠當工人，一次在故鄉家中休假時，突然接到廠裡發來我宿舍被盜的電報。電報是廠裡委託車間團支部書記楊學惠發來的，她讓我速回廠確認被盜財物，以便報案。我想詳細了解一下具體情形，以便考慮是否立即結束休假，於是便決定給她打長途電話。可是，那時打長途電話談何容易！不要說遠在鄉下，即使就在市內，也必須到有條件的郵局去才行。我坐2個多小時的汽車，趕到武昌郵局，辦好掛號手續，又排隊等了許久，可工廠那邊的電話卻始終無法接通。無奈，我只好放棄難得的探親假，立即趕回工廠。這對於一個已經被盜的窮青工來說，無疑又是雪上加霜。如果這事發生在今天，別說相隔區區200公里，就是天涯海角，也不過一舉手之勞。連撿破爛的「老總」都懷揣手提電話的時代，誰還跑郵局去打長途？郵局也早將那套設備扔太平洋去了。
更多的是承接信函郵寄。我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大學畢業回到武漢，幾乎每周都要到武昌郵局去一趟，為的是給遠在異鄉的年兄郵寄回信。那時武昌郵局是聯繫我們友誼的「大陸橋」，離開了它，天各一方的我們就失去了聯繫，手足之情必定會受到影響。現如今，手機、「伊妹兒」、QQ視頻等早已普及，要速度有速度，要音像有音像，動動指頭就成，我和年兄誰都不再去使用那種原始方式了。不難想見，天下如我者，何止千萬！「家書抵萬金」的時代一去不返矣！說老實話，照此發展，我還真擔心承接信函的業務會不會也隨之淘汰出局呢！
至於拍電報、匯款、取款這些個業務，不是日漸消亡，就是陸續被別的形式（如銀行轉賬）所取代，其業務量銳減勢不可擋。
就在下而言，僅剩的「業務」唯樣報樣刊還有賴郵局傳遞。可是，我卻常常收不到，即使本埠的也不例外。這就很有點想不通了，明明對方按郵政部門規定付足了郵資，貼上了郵票，雙方契約關係已經形成，可郵局為什麼偏偏失信於人呢？無奈，我只好另尋他途，請求對方改換門庭找快遞公司，資費由我承擔。據媒體披露，快遞公司發展迅猛，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辦快遞公司，居然月入數萬元。毋庸諱言，郵局的投遞業務眼看已岌岌可危了！
如今的武昌郵局，經過重新裝修後，有如徐娘傅粉，的確又靚麗不少，但業務大廳裡已經看不到幾個顧客了。除西頭樓上因「轉型」而來的代發養老金，代收水電費，還有顫顫巍巍的老人聚集外，其他幾乎「窗可羅雀」。
嗟夫，「宮燈挑着常年的榮耀，雕欄透出經久的神韻」，如此一座百年老店，會不會隨着社會的發展，時代的變遷，世道的沉浮，投入產出不成比例，若干年後其業務統統退出歷史舞台，僅僅剩下一副供老人向孩子們講述「從前舊事，裊裊青煙」的軀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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