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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衍榮
著名的武昌司門口有點特殊性，既是今日市區的地理要津，也曾是當年本埠的政治要津。
老武昌們大抵都知道，所謂「司門口」，其實是坊間俗語「司法衙門口」的簡稱，至於「司法衙門」是個啥，則未必人人都清楚。
當然，這也難怪。歷史已經跨過了幾百年，政治制度、社會風俗、語言稱謂......皆已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誰還有興趣去記住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更何況封建官府歷來魚肉百姓，你對他無情，他會對你有義？沒那道理！再說了，草民百姓，芸芸眾生，終日為生計勞碌奔波，風裡雨裡，沒日沒夜，哪有片刻閒暇去記住，去代代相傳那些既過時又拗口，又囉哩囉嗦的破玩意！
這種反映在地名上的社會現象頗耐人尋味，說是自然規律，就是自然規律；說是人心背向，也就是人心背向。
翻翻歷史就會知道，「司門口」之「司法」二字，與現今的概念並非全然一碼事。明、清兩代，百姓所說的「司法衙門」其實叫做「湖廣承宣佈政使司衙門」（瞧瞧，如此曲裡拐彎，頭疼不？），是個非常牛氣的機構。用現在的話說，它乃是地方官府的首腦，官場呼之為「藩司衙門」，又尊為「藩台衙門」，有的甚至抬舉為「藩署」。
為什麼說是「抬舉」呢？除了與「戶部」有點關係外，主要還得從「藩」字說起。這個「藩」字，今天看不咋的，當年可是了不得。何謂「藩」？簡單說，就是「分封的土地」。而被封在這裡當頭頭的，不是宗室親王，便是享有爵位的異姓王公，被稱做「藩王」。他們在自己的封地上擁有立法、司法、行政、軍事等種種特權，鬧不好極易失控，表面上服從中央，骨子裡卻另搞一套，不是「合法」地為所欲為，便是陽奉陰違，我行我素，一旦坐大形成割據，對皇權構成嚴重威脅。明、清兩代為解決這一難題的「削藩」、「撤藩」，都是事關存亡的大事件。明初朱元璋嫡孫建文帝就是因為「削藩」失敗而丟了皇位的，而清初的康熙帝道高一尺，「撤藩」險勝成功，不然也照樣會在「藩」字上翻船。很明顯，將一座權力已然細化拆分的衙門（辦公場所），恭維成當初集諸特權於一身的藩王府邸，其抬舉之意何其昭然！
再說「湖廣承宣佈政使司衙門」。按其職權，大約相當於今日之省政府辦公廳、民政廳、財政廳「三合一」。請想想看，執掌政府大印，操刀政令法規，掌管民生事務，定奪百姓禍福，還手握錢糧財政大權，如此一個顯赫的「司法衙門」，對地方政權架構而言，是不是個炙手可熱的政治要津？
不難想見，當年這裡該是何等地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也不難想見，當年這裡酒肆、飯舖、茶館、戲院、賭場、青樓等等聲色犬馬場所，該是怎樣地麇集於此，明裡暗裡將堂堂一座偌大衙門，包圍得何等地水洩不通！
只可惜這一切鮮聞方志有所作為，人們僅能從其左近的青龍巷的繁華，戶部巷的熱鬧，漢陽門碼頭的繁忙等零星碎片裡去管中窺豹，探得一斑。
時光荏苒，歲月滄桑，轉眼就是幾百年了。隨着「大清」在武昌首義槍聲中的土崩瓦解，「湖廣承宣佈政使司衙門」早已灰飛煙滅，除了搬不走的地皮外，其他如建築形制、規模等等皆已無考，人們只能依據這裡的地形地貌、街道走向等自然及歷史信息，判知其坐北朝南，大門正對「長街」（即今日之解放路）。而大門正對的那段街道，便是最初的「司門口」。
彼時「司門口」範圍狹窄，僅限於衙署大門正對「長街」的那一小段，不過三四十米，嚴格地說它只相當於一個門牌號碼，還不足以構成一個地名，更不像今天的「司門口」這樣範圍寬廣，又四通八達，成為一市通衢。
歷史上前、後兩「長街」均被蛇山阻斷，止於蛇山南麓。因此，位於蛇山以北的「司門口」便被捆住了腳手，無從發展。到了明末，腐朽的封建統治人心喪盡，老百姓莫不恨之入骨，加上李自成、張獻忠等各地「民賊」紛紛「作亂」，已然極度虛弱，「先失天下」的「大明」處在風雨飄搖，朝不保夕之中。說來可悲復可笑，這個時候的朝廷，其「救亡圖存」之策不是趕緊收拾人心，而是祭起風水迷信作為救命稻草，妄圖用破壞「龜蛇二山環衛」的辦法來保住「大明」江山，即斬斷龜、蛇之首。
結果眾所周知，「大明」落花流水，一夜垮塌。而龜蛇二山呢，不僅被斬首，其中蛇山還被鑿穿腹部（今之「古樓洞」），並遭到腰斬。蛇山被腰斬後，先前止步於蛇山南麓的「前長街」便延長到了司門口，但那時人們仍習慣於稱山北一段為「司門口」。1935年擴建此路時，北端闢開藩司衙門，使衙門口的馬路延長到中山路，蛇山腰斬處上架鋼筋水泥「蛇山橋」。這樣，司門口便向兩翼延伸若干，即前到蛇山以南，後至衙門以北，早先被捆住的手腳終於鬆綁了，「門牌號碼」搖身一變，成了域名地名，「司門口」也隨之變身為泛稱，幾乎將今日解放路的主要商業鬧市區囊括一盡。
而真正成為一市通衢，說規矩話，那還是新中國誕生之後的事。
一九五六年，武漢修建萬里長江第一橋，實現國人「天塹變通途」的夢想。工程選址蛇山建大橋江南引橋。於是，蛇山南、北分別建起了公路引橋和鐵路引橋。這兩座高聳的引橋，正好建在「腰斬處」，引橋下的道路也隨之被拓寬改造，形成橋上公路、鐵路與地面公路立體交叉的格局。其次，位於蛇山北面的民主路（司門口至漢陽門段）也同時被拓寬改造。這樣，司門口便有民主路（東西向）、解放路（南北向）兩條嶄新的公路十字交匯。
背後是西來東去的浩蕩大江，肩頭是貫通南北的京廣動脈，身邊是四通八達的公路，無論你從哪個方向來，司門口都是必經之地。因此，司門口便成了不折不扣的咽喉要衝。
為了緩解交通擁堵，人車爭道的矛盾，司門口又在改革開放後建起了環形人行天橋。區位優勢，交通改善，使司門口的商業經濟和傳統文化進一步發揚光大。如今，在武商量販店、中百倉儲等大型連鎖賣場助陣下，擁有800年歷史的商業老街可謂舊貌換新顏。
雖說司門口的商業檔次有了提升，但其商業圈的傳統並沒有消失，解放路沿線依然還是專賣店的天下。這些從精品店過渡到專賣店的街邊小店，服裝款式時尚，價格也便宜。人們在購物之餘，還能到戶部巷去品嚐漢味小吃，去漢陽門觀賞兩江四岸的城市風光，咀嚼「日暮鄉關何處是」的鄉愁，品味「唯見長江天際流」的惆悵......穿過濃郁的商業氛圍，去享受幾分休閒情趣呢。
呵呵，虎踞龍盤，藏污納垢，風雨飄搖，摧枯拉朽......歷史就這麼一路走來，驀然回首，多少感嘆，幾多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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