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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蝶
你說我不體諒演員的困難也好，狠心也好，我不但不會給予毫無天分、潛質、光芒、能力、自知之明而又不努力的演員鼓勵，我甚至會坦白告之他們其問題，請他們 好好地考慮一下自己能否勝任演員一職。
還記得多年前，一位專業演員在又於遴選中落選後禁不住哭成淚人。我剛巧在劇院內出現，便陪伴了她數小時，聽她訴苦。我那數小時內看着她哭完又說，說完又哭。終於，她問了我一個問題：「到底我是否不適合當演員呢？」
儘管我正在看着雙眼早已哭得紅腫的她，我卻覺得我應該如實相告。既然她問我意見，我是應該盡朋友之道，將我的看法說出。況且，我不願意說一些不專業的門面話。於是，我坦白告訴她，她既受了專業訓練多年，數年來又不斷有機會在舞台上演出，照說應該有出色的表現才是。但是，這數年來我一直留意她的演出，但卻從沒有一次覺得她演得好。因此，我坦白地告訴她其演技真的很有問題，也許她真的應該考慮是否仍然要當演員。
她聽到我這番回答後，倏然停止哭泣，臉上露出意外惶恐的表情。那一剎，我開始意識到其實她並不是想聽我的真心話，而是希望我說﹕「不是哩，你演得不錯，只是導演不賞識你。」、「你是能演的，千萬不要被一、兩次挫敗弄得意志消沉」，又或是﹕「你要堅持下去呀﹗」這些令她舒服的悅耳說話。誰知我竟然不懂得閱讀她的心意，又坦白得那麼討厭。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被我重鎚一擊，她驚惶失措了。
雖然我的話真的不中聽，但我可沒有後悔對她說出，因為她是有權知道她在觀眾心目中所值的分數，亦必須要認識、面對和改善自己的問題。我告訴她問題的癥結，她才恍然大悟，了解其演技欠佳的原因。原來這麼多年，她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缺點，亦沒有人向她提起。我肯定我並非她首個提問「到底我是否不適合當演員」這個問題的人，但就是沒有人告訴她真相，我相信不想傷害她或不想做「醜人」是最主要的兩個原因。真抱歉，我真的叫她考慮放棄。放棄一樣再做下去也不會脫胎換骨的工作並不是消極，而是給自己一條另作更佳發展的生路，是非常積極的選擇。可惜人往往被一己的執着蒙蔽，也被善意的謊言掩蓋了真相。莫非真的要等到像《李爾王》劇中的葛羅斯特伯爵被挖去雙目時，才是最能看清自己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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