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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追憶祖父往事
90年前一所軍校橫空出世，不僅為中國提供了大量軍事將領，更在北伐、抗戰等歷次戰爭中立下彪炳戰績。這就是黃埔軍校。東征之戰，三千學生軍戰勝三萬敵人，前三期同學犧牲了三分之一，整個抗戰期間，黃埔共犧牲十餘萬學子。有詩云：「故土新墳抗日塚，何處白骨無黃埔？」
今年正值黃埔軍校建校九十周年紀念，由兩岸民間紀錄片製作人聯手打造的10集紀錄片《黃埔》日前首播， 「驚濤偉岸-黃埔軍校90周年致敬展」也在深圳亮相。陳丹青及父親陳兆熾首次聯袂現身紀念展活動，展示父親和爺爺當年的勳章、血脈相承的家書和舊物，並追憶家人舊事，暢談黃埔精神，如主辦者鄧康延先生所說，「不以黨派的角度評判，只以中國人的立場致敬，更是以人的尊嚴回溯。」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熊君慧、李望賢
1924年6月16日，黃埔軍校創校，中華民國第一間軍校誕生。陳丹青的祖父陳砥中是黃埔七期學員，也是早期黃埔學員中，在校時間最長的一屆。陳丹青的父親陳兆熾介紹，「早期的學員學了半年甚至三個月就畢業了，我父親那一期比較特殊，因蔣介石下野曾一度中斷學習，後來復課，所以在校時間最長。畢業的時候去南京聽蔣介石演講，他講了整整三個小時。蔣介石跟他們說：『你們畢業了，不是去當官，是要到部隊去，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在陳兆熾看來，一句「陞官發財請走別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正是對黃埔精神的最好總結。戰爭風雨中，這句話也是黃埔學員走過道路的最好寫照。
過半黃埔學員 犧牲在戰場之上
86歲高齡，陳兆熾仍能清晰地念出這樣一串數字：1924年，第一期黃埔學員共645人畢業，北伐戰爭結束後，僅350餘人活着回來；1929至1937年，黃埔畢業學員兩萬多人，抗戰開始後前四個月，便犧牲了一萬餘人；後期畢業生三萬五千人，在抗日戰爭中陣亡了兩萬人。餘音未落，淚灑當場，「浴血奮戰，我們前輩所經受的苦難是你們無法想像的。」
作為黃埔後代，陳兆熾在1941至1943年間曾就讀於韶關的黃埔中正學校，這幾年的訓練讓他對黃埔精神有了更深的感受。
黃埔中正學校，顧名思義，就是蔣介石辦的、和黃埔有關的學校。陳兆熾回憶說，學校生活如軍營一樣，每天生活作息軍事化。所有學生必須住校，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洗漱後晨跑，然後吃飯。「到了飯廳門口要排隊進去，進去後各就各位，不能隨便走動，由執行官向教官報告，報告完畢才能吃飯。吃飯時間只有十分鐘，吃不完也要放下碗筷到門口集中。吃完飯回去整理內務，這個非常重要，要把鋪蓋整理得有稜有角。平時除了文化課還有軍訓，當時學校是完全按照黃埔軍校的模式來培養我們這些後代的。」
令人傷感的是，後期不少黃埔人的死亡，不是為了抵禦外敵，而是同學間相互拚殺，並非因為私人恩怨，而是由於黨派之爭。
數十年家書輾轉 兩岸遙相望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國民黨戰敗遷往台灣，無數家庭相隔兩岸，音訊飄渺。出生於1950年代的陳丹青，小時候只知道自己有個爺爺在台灣，但他並不懂那意味着什麼。
陳丹青憶起年幼時，聽父親說爺爺是軍人，家裡還有軍靴等物品，還曾向同學吹噓，結果被戳穿說爺爺是國民黨的軍人，從此嚇得不敢再說，回家把東西全丟了。那時候每年固定日子裡，電台會播放對台廣播。有一次陳丹青發現父親聽着廣播偷偷地哭，晚上偷聽到父親和母親說「想爸爸」，「那時候他們三十來歲。」
陳丹青的奶奶是典型的舊式婦女，不識字，一個人在村子裡生活，守活寡守了幾十年。陳丹青二十來歲時回台山去探親，奶奶說：「你哪天把你爺爺叫到羅湖橋，我要好好地罵他一頓，怎麼就這麼走掉了。」
32歲初見爺爺
陳丹青說，自己當年去美國，擔負着家裡給的非常重要的任務--跟爺爺直接通信。「之前的通信是半秘密的，要通過香港的親戚轉交，我爸爸每次收到信都要藏起來。當時我父母都被打成右派，工資非常少，家裡很貧窮，都靠爺爺從台灣接濟，所以他在信裡最關心的就是錢收到了沒有。」
1980年代末， 在美國的陳丹青終於可以去台灣，第一次見到了爺爺。「我爺爺在車站等我，其實我知道他住的地方，但他還是來車站接我，我下了車，一看見他，就知道是我爺爺。他是典型的軍人樣子，非常魁梧，但是腰已經塌下來了。我走過去，他問，『丹青麼？』我說是，再往下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小說裡寫的抱頭痛哭全是假的，人在那時候大腦就是一片空白，那感覺根本沒辦法表述。」陳丹青隨爺爺回家，給他點一支煙，自己點一支煙，兩人對着坐，也不知道說什麼。這一年，他32歲，爺爺86歲，奶奶剛剛去世沒幾個月。「他連問都沒問，對我畫畫也不關心，他唯一關心的是：『你為什麼還沒有兒子？』」
1990年陳砥中終回到廣東台山定居。200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他「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六十周年」紀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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