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琦
市場裡的飲食攤,很多都是順應季節改換經營品種。入夏以後,賣粥的小攤就明顯增多了,大米粥、小米粥都有,兩者的吃法也是截然相異。大米粥是白粥,配上各色鹹菜吃;小米粥則是甜品,加上紅糖熬得糊糊的,又稠又黏,像是半化的果凍,有時用勺子舀,會牢牢地黏在勺子上,半天也落不到碗裡。這樣的小米粥就是作為消閒食物推出的,難以頂飢,加之甜膩,也極少有人能吃上兩碗。人們多是早餐時配一個糖包子吃,以其半流質性略為消解麵食的乾噎。或者人們下午走到市場買菜,腹內微感飢餒,吃一碗小米粥養胃,也會有一種安閒而滋潤的愜意。
小米在古時曾被尊為百榖之長,亦為北方糧食之大宗,被視為是最養人的榖食。《清稗類鈔》曰:「洛陽婦人生產,百日之內,僅飲小米粥湯,此外概不敢食。」昔日北方婦女坐月子,每日的滋養食物就是小米粥,認為在強健補益方面,尤勝雞鴨魚肉。清代小說《三俠五義》裡面,為了慰藉落水受驚的富家小姐,船家夫婦「舀上一瓢水,找出小米麵,做了一碗熱騰騰的白水小米麵的疙瘩湯,端到小姐面前」。昔日的下層百姓,只要碗裡還有小米,就足以照亮熬清守淡的生活。
然而小米到了南方,尤其是在嶺南,就受冷遇多了,人們只是在想要吃一些雜糧調劑口味,或者胃口不佳、須以甜品滋養的時候,才會選擇小米粥。街邊的糖水舖,用小車推着走的流動粥攤,都是把大鍋坐在一口煤爐上,鍋裡的小米粥一直在「咕嘟」冒泡,透釋出一種慢生活的休閒感。有些年輕人嫌小米粥的味道太單調,會要求只要一半,另一半要芝麻糊或花生糊,混搭成「鴛鴦」。於是一道很普通的甜品,就吃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這種頗能反映近世消費心態的新潮吃法,也造就了不同的生活樂趣。
最擅長煮小米粥的,大概要數陝西人。我住處附近有一家陝西小吃館,小米粥原是店裡附送給客人的添頭,因煮得好吃,一來二去,許多人竟然專門衝着這家店的小米粥來吃麵食。每天一大早,店裡的夥計就在門口支起一口大鍋,小米粥在鍋裡沸騰翻滾,空氣裡也始終瀰漫有一股綿軟柔膩的米香氣。等到金黃色的小米徹底綻裂開花,夥計再往鍋裡添一把豆餅。這種做法與嶺南人用腐竹煮糖水有異曲同工之妙。豆餅是泡發的黃豆用石碾壓扁,然後曬乾,因其又薄又脆,輕輕一捏就碎了,放到粥一起煮,很快就會化於無形,小米粥便因此有了一股淡淡的豆香。這樣的小米粥是極稠的,看起來就像是一粒粒魚卵泡在油脂裡,就着醃蘿蔔乾、醬黃瓜之類的鹹菜吃,口感清香綿軟,不知不覺就能吃完一大碗。
一粥一飯,只要做好了,同樣也能呈現出與眾不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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