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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蘿樹。網上圖片
袁 星
在民間故事裡,經常能看到聽到古樹成精的描述,這着實唬人。但古樹成「精」是不可能的,古樹夠古時,一棵樹即可綠樹成蔭,成「景」才是正說。
我們這裡,隨處有樹。山楂、蘋果、刺槐、松柏,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三十年二十年樹齡的,遍地都是。這些樹,有粗有細,有高有矮,無論長勢如何、數量多寡,都算不得稀罕,自然也難稱之為風景。
一棵小樹苗,從栽種下到從泥土中慢慢長高,只要不是極其名貴的樹種,又非生長環境多麼特殊或極端,應該不會惹來太多關注。即便是突然發現的一棵、一片自然生長起來的苗木,已經在那裡悄悄生長了幾年、十幾年,也未必會觸動我們的神經。因為,不過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樹木而已,就算死掉了,很快還可以有同類樹苗再生。但是,假如它是一棵已經生長了數百年的老樹呢?
同樣是這類普通品種的樹,有一些卻因為經歷過數百年滄桑而令人敬畏和敬仰。走近它們,就像走進了一條刻畫着數百年歷史影像的時光隧道。
我們這地方,年逾百年的老樹已經不太多了。為了防止鄉鄰們破壞,近些年,政府部門專門給年歲超過一定樹齡的老樹立了石碑,編了號牌,不允許任何人進行砍伐。除了政府採取的一系列保護措施,現今的鄉親們對老樹也是敬畏和珍愛的。如今,不管哪處的老樹上,都掛起一處處「紅子」--鄉親們為了祈求、寄託某種美好願望,會在敬重、仰慕的崖壁或古樹上繫上一塊塊窄長的紅布條,以示虔誠。一塊塊紅子被掛到樹上,這也表明了鄉親們對老樹的無限敬重。那些在風中隨意飄飛的紅子,承載着無數心願的厚重,把高高矗立的大樹裝點得更加絢爛。不看大樹,單是那些掛在枝條上的鮮艷的紅子,一塊塊點綴其上,迎風飄舞,飄逸成一處處瀟灑的紅痕,便美好成了另一種景緻。
在我老家北面的銅石鎮,有個叫大聖堂的偏遠山村。大聖堂東面,有個更小的村子,小到沒有正規響亮的名字,鄉親們都叫它「大灣」。村子坐落在一片到處裸露着灰白岩石的小山嶺上。山上有泥土的地方,掙扎着幾片松柏林。第一次去那個小村莊時,我感覺那裡也就能養活幾片松柏。生命力和耐旱程度稍弱的樹種,應該是無法生存的。
聽表姐說山上向陽坡的避風處有一處破舊的廟宇,那裡生長着兩棵千年古松。八九歲的小孩子貪玩,好奇心強,吵嚷着去逛逛。和表姐關係好,她便依我,陪我去了。
說是廟宇,其實早無模樣,只剩下一處殘牆和遺址。廟宇的容顏,已被數百年的歲月慢慢擦拭,隨風飄散。原先的院落裡,廟宇的屋框不知倒塌多少年了,但借其殘破痕跡,已經圍挖出一個池塘。池塘的北面,靠近一處崖壁的亂石堆中,有一高一矮兩棵松樹。西面的古樹粗些,十幾米高,三個成人手牽手合抱不過來;東面那棵明顯矮個兩三米,也細一些,兩個人依然不可能合抱過來。樹的年齡沒有確切的文字記載,附近的村民說,這兩棵松樹的樹齡至少得五六百年了,也有不少說至少上千年的。
松樹長得慢,野生的松樹由於生長環境惡劣,加之無人管理,能活百年以上,就實屬不易了。活到五六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則更為稀罕。那兩棵松樹,枝葉繁茂,蒼勁挺立,形若古塔,再配上附近的懸崖斷壁、亂石和溪流,已然變成一道記錄着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滄桑巨變的風景。這樣一棵松樹,是如何躲過種種歷史浩劫的呢?因為淡泊名利與世無爭?還是因為心胸豁達歸隱鄉野?
生長古松的廟門口,原來還有一棵銀杏樹,不知活了多少年了,靠近地面的樹幹,四個人都合抱不過來。據說,周圍山頭飄過的雲彩,飄到廟宇上空就一準會消失。當地人見此都傳那銀杏樹成氣候(精)了,一直沒人敢殺。七八十年前,不知從哪裡來了一群外地木匠,牛氣哄哄要殺樹。傳說,他們白天用大鋸鋸開的鋸口,晚上就又長上了,嚴絲合縫的,接連七八天鋸不倒。後來,有天深夜,其中一個木匠聽銀杏樹跟幾里外的一棵姊妹樹悄悄拉呱,銀杏樹稱要殺倒它,除非有「桃木寨(音同)子栗木撒子(音同)」。
桃木寨子和栗木撒子,寨和撒因是方言音,具體是哪兩個字難以考證,但所指物體是明確的,就是指分別用這兩種木頭砍成的楔形短木塊,一頭細,一頭粗,鄉下的木匠們經常用。偷聽到這個秘密後,十八位木匠說幹就幹,每鋸開一點口子,就楔進桃木寨子或栗木撒子撐住,短短幾天就把銀杏樹鋸倒了。可樹幹太粗,站在倒下的銀杏樹一邊,竟然看不到站在對面的人。聽說,樹倒下時流出了許多色紅似血的汁液。老鄉們炸開了鍋,瘋傳大樹流血了。由於那棵銀杏樹實在太大,一時難以運走,木匠們只得回去再慢慢想辦法。可還沒等他們想出好主意來,十八個人就全都相繼離奇死去了。這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那棵鋸倒的銀杏樹,長期擱置在廟門口沒人敢要,直到爛乾淨。
沒有親歷,不過,這個故事應該是捕風捉影來的,或者是以謠傳謠被多次放大過的。但這個故事卻給鄉親們保護古樹造了個不大不小的勢,令那些想破壞古樹的人心生畏懼,算是件好事。
老家東面十多里遠的兩泉村,兩泉村東南面四五里地的王崮山村,各有一棵四五百年樹齡的銀杏樹。這兩棵樹,至今仍隔着中間一道山脈遙相呼應。聽老人們說,兩泉村的那棵銀杏樹從不結果,而王崮山村那棵銀杏樹卻年年碩果纍纍。事實上,這兩棵樹我都見過多次。兩泉那棵銀杏樹,夏天時站在樹下抬頭望,綠葉如雲,遮天蔽日,只在枝葉間零星透出幾處光線。每次見它,都是如此,從未見到一個銀杏果實。王崮山的那棵銀杏樹卻不同,有一次去時,正是掛果的時候,滿樹枝的銀杏果,圓溜溜綠滾滾耷拉着,多得數不勝數。
熟知這兩棵銀杏樹的鄉親們說,這兩棵樹的樹齡差不多,都得四五百年了。兩泉村和王崮山村的兩棵銀杏樹,一雌一雄,少了哪一棵,另一棵都難以存活,更不會再開花結果。這兩棵樹的關係,有說是兄妹的,也有說是情侶的,不可較真。我在兩泉村的銀杏樹下見到過當地政府為保護古樹立下的一塊石碑,已經陳舊多年了。上面記載了銀杏樹的大概情況,至於從何而來,因何而栽,樹齡多少,卻也語焉不詳。
古松樹和銀杏樹,年歲夠大,也已經成為當地一景,卻較另一棵古樹遜色一些。那棵樹的樹齡比古松樹小,和兩棵銀杏樹相仿。只是,它是更為名符其實的風景。這棵樹位於地方鎮前西固村的村東頭,生長在一片平坦的耕地裡。
認識它前,我其實已經從它旁邊的路上經過多次了。這棵古樹名叫雪蘿樹,南面不遠就是該村衛生室。去衛生室督導時,每次都要從它北面和西面的路上經過。之前經過,偶爾聽同事們介紹過,也有一搭沒一搭瞥過幾眼。這棵樹樹冠多說也就直徑十米左右,底部的樹幹兩個人差不多能合抱得過來,與大灣村的古松和兩泉村的銀杏樹比,它顯然瘦小許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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