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我們周邊的世界,已缺乏爭鳴的空間,原因是各執一詞,互不相讓,中國傳統的包容之道,已一去不復返。
「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原是我們喊得最響,但是卻在異域的傳媒上開花結果。
一九七一年,當世界處處硝煙瀰漫、火焰衝天的沸沸騰騰之際,索爾茲伯里在《紐約時報》創闢了「爭鳴之頁」,成為《紐約時報》最受歡迎的園地,僅次於頭版。
索爾茲伯里在回顧這段歷史時寫道:
《爭鳴之頁》創刊之際,適值國內動亂,一場茫茫然、亂哄哄的革命正起於青萍之末。每天都有一個機構、一種社會現象成為攻擊的目標:五角大樓、中央情報局、白宮、國務院、國會、最高法院、法律制度、天主教和其他宗教、大學、教育制度、社會和種族關係、銀行、企業界、洛克菲勒和福特基金會、婚姻、家庭、兩性關係、生活方式等倫理問題、藝術,乃至人們的穿着(牛仔褲)、髮式(留長乎?剪短乎?傷腦筋莫甚於此),都成了爭論的話題。美國的體制一一受到圍攻。爭鳴版彷彿是前哨觀測所,向《時報》讀者通報最新趨勢。
當時美國的形勢,極像狄更斯《雙城記》的開卷之言:「此亦智慧世,此亦蒙昧世,此亦篤信之年,此亦光明時節,此亦暗淡時節,此亦多麗之陽春,此亦絕念之窮冬||人或萬物俱備,人或一事無成,我輩其青雲直上,我輩其黃泉永墜。總之,稽古及今,若出一轍。當時有識之士咸謂人間善惡或臻至極,亦必事有所本,勢無可逭,但居之習之可耳。」
換言之,《爭鳴之頁》為這個亂世提供了一塊讓不同主張、不同文化的人暢所欲言的地盤,因此稿件如雪片飛來。
稿件之中,既有尋常老百姓,也不乏名家,後者還包括作家、不同政黨的人,如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Alexandre Sokurov,俄國作家,一九七○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弗雷德.漢普頓(Fred Hamption, Jr)(黑豹黨人,後來遇害)和霍爾多.拉克斯內斯(Halldór Kiljan Laxness)(一九五五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冰島作家)。
《爭鳴之頁》言論不拘一格,成為紐約人每日必讀的園地,作者數以千計。爭鳴版上的文章幾乎包羅萬有。每周收到一、二百篇來稿,皆因人人都想發表自己的見解,爭鳴版為他們開了言路。
有些言論頗出位,索爾茲伯里也照登不怪。如:
密西西比的一位醫生在爭鳴版上發表了一封給他在圖蘭上大學一年級的兒子的信。說如果兒子在遊行示威時被打死了,他當然難過,不過他要請開槍的國民警衛隊員好好吃一頓飯;
有一篇文章的作者是俄亥俄人,他的女兒桑迪在肯特州立大學被槍殺;
某吸毒者介紹了一個十四歲姑娘的遭遇,她因染上毒癮,當了妓女;
一位教授抱怨他的男女學生都是庸碌懶散之輩。
......
反正《爭鳴之頁》刊載的,都是各類人等的肺腑之言、發憤之作,所以也特別引人入勝。
《紐約時報》的爭鳴版一紙風行,其他報章也紛紛效尤。結果這一「爭鳴」,延續七年之長,成為美國報業史的一頁奇觀。
金庸早年在《明報》創辦「自由談」大受歡迎,其旨意與索爾茲伯里的旨趣,不謀而合。
(《名媒索爾茲伯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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