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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野秋
過去，我們對藝術品用一個詞來形容：無價。那意思無非是藝術品不能用價格去衡量，當你試圖用一個價碼去跟藝術品對應時，你就已經玷污了藝術。
現在，我們還在用這個詞來形容藝術品，但味道已經變了，「無價」的意思是指一個高不可攀的價。也許一百萬，也許一千萬，甚至一個億。在一個拜金時代，也就是在後面加零的遊戲。
正因為如此，在很多時候藝術品與老百姓是沒有太大關係的。擁有他們的是富翁、官員或各種有頭有臉的人。富翁有錢買，官員有人送，至於他們擁有了是否欣賞，反而不重要了，不追求天長地久，只追求曾經擁有。所以我們就不斷聽到那些「曾經擁有」的人照例出入於各種拍賣會。天文數字於是就一個一個照例地誕生了。
不過既然有照例，便也有例外，前些日子我在上海參加過一個藝術節，形式有點少見，名字也有點奇怪，叫「買得起藝術節」。這個藝術節讓一向安靜的莫干山路水洩不通，參觀者大多是普通市民，他們之所以敢於挺胸抬頭地走進藝術節，是因為這裡提供了幾百種「平價」的藝術品，一些名家的油畫和富有實驗性的藝術品都「有價」，而且價格最高三萬，最低也就一兩千而已。藝術節剛剪完彩，交易就開始活躍起來了。
說起來不新鮮，「買得起藝術節」不是中國人的發明，上世紀末最早在倫敦出現，後來紐約、巴黎這些藝術之都不甘落後，一時讓大批當代藝術家和作品走入尋常人家。
藝術本來就是為愛好者生產的，但真正的愛好者又往往是沒錢人。所以藝術品在今天常常束之富人高閣，只能在拍賣會上一見。曾經有位大師的後人說，他們連祖輩的畫都無緣得見，每有拍賣會，就去外面候着，等曲終人散去拿回兩本畫冊，聊補對先祖的相思。此言心酸，畫家後代都不得見，更何況凡人乎？
所以有時想想，真替梵高之流抱屈，生前生活無着，死後幫人發財，若是泉下有知，沒準能氣活過來。
這幾年我們都愛用「盛世收藏」來形容目前的收藏界，好像時代進步了。
但依我看來，現在的收藏界用一句話概括就是「空前繁榮、空前混亂」。
為什麼要用兩個「空前」呢？頻繁轉手、倒來倒去，還不是「空前繁榮」嗎？至於「空前混亂」，似乎大家也都看得到。因為今日之收藏異於往日之收藏，往日收藏大多是愛好者收藏，是一種文化行為。而今天的收藏則大多是「投資者」收藏，收藏是為了發財，是一種經濟行為。在發財夢的驅使下，收藏品成為另一種鈔票，成為硬通貨。所以「天價」、「贗品」、「欺騙」等等成為收藏界的關鍵詞。
從歷史上看，古代收藏藝術品、古玩的主體是文人，是雅士。所以才出現一些收藏的「怪事」，有些人即使窮得飯都吃不上，仍然不肯將自己的收藏品出售給別人，這就是純粹意義上的收藏。藝術品在他們的身邊是幸運的，是有尊嚴的，是被尊崇的目光所養護着的。古代也少不了另一種有錢人，他們花錢收藏也只是為了增加趣味，而不指望靠它發財。明清以前的收藏家並不會刻意地收藏古玩、文物，他們只是收藏其喜歡的東西來進行把玩。這種「把玩」自然也是脫離市場行為的。
從一定意義上說，所有的藝術品都在尋找最適合他的愛人。這樣的愛人，在今天已經稀有了。「買得起藝術節」讓藝術品回歸民間與大眾，幫助藝術走向生命的永恆，實際上也在為藝術品尋找愛人。
願所有的藝術品都能在愛人的懷抱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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