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梅蘭芳一百二十年華誕「雙甲之約」,使我想起了梅府家宴。什剎海的房子在北京是最貴的,貴就貴在那裡有一片水,因與中南海為一個水域又稱後海,梅府家宴就坐落在這片水邊,恭王府東側。駕車者進不了胡同,「梅府」內有人力黃包車,車接車送,直至胡同口。曲徑通幽的三進院,原是清朝一個貝勒爺的側福晉的私宅,院中一棵棗樹有240歲,門前的拴馬石樁,是明代之物。叩開門環,進得清幽院內,感覺不像是進了餐館,像是到了一位有家底有教養的老朋友家。迎面出來一位老者,西裝白髮,面帶微笑,恭敬但不卑微,他是梅府家宴總管西振權,原來梅家的管家。這裡,沿襲着梅家老規矩,老闆叫「東家」,經理叫「總管」,客人坐下,有四、五十歲頭臉乾淨的「梅嫂」奉上清茶,送上菜單,菜單與別不同,由西振權親筆書寫,字體娟秀,餐後會奉送。還會贈送摺扇,紙扇正面是木板印刷梅蘭芳先生親筆繪製的桃花,蓋有齊白石所刻印章,背面是梅派經典曲目。梅葆玖先生是這裡的名譽董事長,他將家中梅蘭芳先生的戲裝照,用過的餐具、手搖攝像機、手搖照相機等物品件都拿到這裡,佈置成一個小型的梅蘭芳博物館。
菜式來自梅蘭芳家傳的六百道菜,廚師中有四位是梅先生家廚王壽山先生的傳人。印象特別深的有兩道,燒汁鱖魚,用慢火溫水將鱖魚焯出,然後挑去魚刺,切成魚片,將魚片碼成魚形,再澆湯汁。記得那年我去吃的時候,這道菜叫「魚米」,做法大致相同,不過魚呈大粒米形狀,配以各式切成同樣大小的菜蔬炒在一起,很清淡爽口。梅先生是南方人,生自魚米之鄉,喜歡吃魚,又怕魚刺刺到喉嚨,家裡的廚子就研究出這道菜,做法比較費時,但味道鮮美,容易入口。還有一道鴛鴦雞粥,用慢火將雞肉熬製兩天兩夜,直至雞肉爛成蓉,再根據不同的時令選擇不同的青色蔬菜,調成菜汁,做成一白一綠的太極圖狀,口味清淡適口,色香味俱佳,有說是當年梅先生登台前必用之食,也有說是演出後用的宵夜。還有刺參拼鮑脯、梅家雙輝、富貴大蝦、核桃酪、梅家烤鴨、乾燒玉環蝦、雪菜火絲蒸鱸魚、桐軒一品蒸肉等,都是梅先生愛吃的菜。
梅府家宴由演員杜家毅投建,說來有趣,有一天杜家毅去長安大戲院的地下健身房健身,突然聽到上面有掌聲和喝彩,原來戲台上正演出梅派《霸王別姬》,對京劇一竅不通的他看入了迷,立刻跑去買京劇的書籍,第一本挑選的就是梅蘭芳生平傳記。好像是老天爺的安排,他猛想起家裡與梅先生有關聯,杜的爺爺是做帽子的,臨終給奶奶留下兩樣東西,其中有一把扇子,是梅先生親手送給爺爺的,爺爺視為珍寶。杜家毅登門拜訪了梅葆玖先生,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與梅家簽訂了影視《梅蘭芳》的版權,那年請我就是想由我來寫劇本,雖然後來並沒能合作,但梅府家宴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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