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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茶。網上圖片
戴永夏
一位在泰安工作的朋友登門造訪，帶給我一包當地出產的茶葉。我急忙打開外包裝，只見精美的茶筒上赫然印着五個紅字：「泰山女兒茶」！只這美麗的名字，就讓我眼睛一亮，心頭一喜，情不自禁地讚道：這不是《紅樓夢》中賈寶玉喝過的「女兒茶」嗎？說着，又急不可待地啟開茶筒，倒出一撮茶來，用剛開的泉水泡上一杯。只見那捲曲的茶葉逐漸舒展開來，搖搖曳曳地沉於杯底。一霎間，杯水被染成了淺綠嫩黃，清澈而又明麗。舉杯徐徐飲之，只覺一股清香直透心脾，又在嘴中久久盤旋，使齒頰留香，回味無窮。這時我心想：畢竟是進過榮國府的「女兒」，果然「身手不凡」！
朋友見我喜不自勝的樣子，忙給我糾正說：人家賈寶玉飲的是雲南普洱茶，不是泰山茶，彼「女兒」非此「女兒」。不過，儘管不是一家的「女兒」，卻都有着不凡的身世......接着，這位熟悉泰山掌故的學者，便給我講起泰山女兒茶的前世今生......
最早的泰山女兒茶，是採自山中的青桐芽。從誕生那天起，它就與佛結緣，跟僧相伴，有着濃濃的禪味。
那是一千二百多年以前的唐代，泰山西北麓的靈巖寺中，住着寺主降魔藏禪師和他的弟子。降魔藏禪師傳法修行，要求十分嚴格。他要僧眾不吃晚餐，並盡量延遲睡眠時間，通過磨練意志、苦其身心，逐漸達到禪悟的境界。可是時間長了不吃不睡，許多僧人忍受不了，坐禪時有的飢腸轆轆，有的昏昏欲睡......這讓降魔藏禪師很感無奈。情急之下，他想到南方人把野生茶樹的葉子採下來，煮成羹湯，喝了能提神「破睡」，於是靈機一動，忙讓侍者從山中採來青桐葉芽，加上米粉、油膏等，煮成濃濃的茶羹。僧眾喝下這茶羹，頓覺神清氣爽，再也沒人犯困和喊餓了。
這種飲茶習俗，很快由寺內傳到寺外，從眾僧傳至百姓。不久，民間也興起飲茶之風。唐代人封演在《封氏聞見記》中就寫道：「開元中，泰山靈巖寺有降魔禪師大興禪教。學禪務於不寐，又不夕食，皆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倣傚，遂成風俗......」於是，山民們紛紛從大山深處採青桐芽，自製茶葉。平時喝着她提神解乏，強身健體；節日喝着她呼朋喚友，聯絡親情。而貴客臨門，用她待客，高雅而又文明。當地還流傳着這樣的傳說：當年乾隆皇帝到泰山封禪，要喝當地的名茶。由於泰安當時不產名茶，於是官吏們就挑選了一些美女，到泰山深處採來青桐芽，用泰山泉水浸泡，再用體溫暖熱，然後獻給乾隆皇帝品嚐。沒想到喝遍江南名茶的乾隆皇帝喝了這茶後，竟龍顏大悅，對這泰山茶讚不絕口，遂美其名曰「泰山女兒茶」。
傳說也許不足為據，但泰山女兒茶的優良品質，卻是有史可查。明嘉靖年間編寫的《泰山志》上說：「山人採青桐芽，曰女兒茶......清香異南茗。」說明該茶在明代就已經被廣泛地採摘和飲用，她獨特的清香，非南方茶能比。明萬曆年間的泰安籍學者宋燾在《我思泰山高》一詩中寫道：「攜我尋真者，酌彼以青桐。至味元無味，恬然自不窮。」詩人用「至味」來形容泰山女兒茶的恬淡、清醇，味美無比，亦可見其品質之佳。民國十八年編撰的《重修泰安縣志》上，則把女兒茶當作當地特產介紹說：「居泰山者，採青桐芽曰女兒茶；泰山上泉崖陰址，茁如波菱者曰仙人茶，皆可取代南茗。」從中也可看出，泰安的山民們，祖祖輩輩都是用當地出產的女兒茶和仙人茶來代替南方茶的。
儘管過去的泰山女兒茶備受青睞，但她畢竟是原始狀態的「替代茶」，其製造工藝相對落後、簡單，其產量和質量都難以滿足現代人的需要。為此，人們便想讓泰山女兒茶「華麗轉身」。其主要方法，就是「南茶北移」--將天生麗質的南方「女兒」移到泰山生長，讓她在大山的懷抱裡，吸泰山之精魂，融泰山之氣質，變成真正意義的當代名茶--新的泰山女兒茶。
做出這一大膽設想的，首先是民國年間的馮玉祥將軍。上世紀30年代馮將軍隱居泰山時，曾着手引進南方茶樹。1934年4月19日的《大公報》上刊載的《上山讀書下山抗日》一文中，曾這樣寫道：「馮玉祥氏自卜居泰山五賢祠後 ......以泰安貧民太多，生產太少。現將從江蘇友人送來茶樹萬株，煙台友人送來蘋果樹種，分贈五賢祠馬先生、回教于先生、普照寺和尚，及范明偶（樞）先生等試種，並派人到南方考察種植方法，如果種植得宜，茶樹每畝可得利三百元，較之農民副產物之棉花，獲利尤多，可以使貧民得點好處，總之我有一分力量，我就想替民眾謀點利。」
馮將軍的創意確實很好，但由於當時技術條件等原因，他的願望未能很好實現。直到解放後，在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新的泰山女兒茶才在泰山亮麗現身......
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泰安人開始大批從南方引種茶樹。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終於在泰山腳下建成了我國最北方的茶葉種植基地--「女兒茶園」。茶園位於山清水秀的泰山景區，此地山巒起伏，青山環抱，土質肥沃，空氣溫潤，生態環境優越，因而所產茶葉品質極佳，不但飲之味道醇美，餘香悠長，有濃郁的泰山板栗香氣，素有「茶中板栗」之美稱；而且茶中富含鉀、鈉、鋅、鐵、錳等微量元素，營養成分高，常飲有清心提神、軟化血管等功效，因此多次獲得大獎，在國內外廣受讚譽......
朋友講得滔滔不絕，我也聽得如癡如醉。談興正濃之時，我忽然有所感悟，忙插話說：「現在我終於明白，這泰山茶為何叫『女兒茶』了。」
朋友聽了一愣，疑惑地說：「願聽高見！」
我也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你看這泰山女兒茶，扎根山野，不驕不奢，香遠益清，甘心奉獻，一門心思為民造福，為大山增光......這些閃光的品質，跟寬廣博大、無私奉獻、仰之彌高的泰山精神一脈相承。她，不就是名副其實的泰山女兒嗎？」
朋友聽了我的話，連連點頭稱讚，並興奮地舉起茶杯，跟我一碰，將滿杯女兒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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