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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菊東籬下」,陶潛當年是「悠然見南山」,反用典故就可用黃菊被破壞來作對比。 資料圖片
引用舊籍中的故事、詞句,稱為「用典」。直接用典,可以使論述有據,也可使文辭妍麗;反用典故,則更能帶來花樣翻新的效果,給讀者意外的驚喜。直用典故不難,若想更具體地知道典故如何反用,不妨細讀台灣作家林彧的兩首新詩:《三徑》和《採菊》。
林彧的《三徑》如此寫道:
在黑夜裡奔回故鄉,
故鄉卻從丁字路口三方逃逸,
留下兩盞紅綠燈,
在茶園間規矩地指揮着。
農藥廠驕傲的煙囪,還在
等着黎明,等着採茶歌。
香港的中學教育大抵都會提到陶潛名作《歸去來辭》,《歸去來辭》寫作者甫一歸家,便慶幸「三徑就荒,松菊猶存」,說的是院子裡的小路快將荒蕪,但松菊還生長着,未曾凋零,這讓醉心自然的陶潛頗感欣慰。林彧詩題中的「三徑」,即是由此取出。但在新的脈絡中,「三徑」的意義有所改變,轉指故鄉土地被開發出的丁字馬路,而自然界的「松菊」亦已不存,只「留下」現代化的紅綠燈、農藥廠,尤其後者那瞄準天空的「煙囪」,威脅着生態,實在使人不得不感到憂心。可以說,林彧反用了《歸去來辭》的詞句,凸顯了現實和所引情況的差異,現代文明對自然的改造、破壞,便頗稱觸目驚心地呈現紙上了。
林彧的《採菊》也涉及陶潛的典故,開首兩行所寫:
悠然的不是南山,
竹籬在施工圖上消失。
便是轉化自陶潛《飲酒》(其五)的名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但在林彧筆下,「悠然」蕩盡、「竹籬」因施工而消失,陶潛的田園隱逸之樂已非現代「採菊人」(工程師們)的憧憬與追求。《採菊》詩接下來寫道:
當工程師爬上草坡,
他發現:一片壯烈的
黃菊,在挖土機下,
有志一同
斷頭!
在現代文明的輾壓之下,草坡上黃菊狼藉,人對自然的「征服」究竟是帶來欣欣向榮抑或奄奄一息?在這首新詩中,林彧反用《飲酒》(其五)的典故,恬靜轉成聒噪,返璞守真轉成機巧傷生,其對破壞生態的批評隱見其中,亦增加了讀者的共鳴、惋惜。
通過閱讀林彧的《三徑》、《採菊》,讀者應可對典故的反用有一更深入的認識。林彧另有《上游》一作,抄錄如下,讀者能指出它反用了哪部作品、反用後又有何效果?
桃花源在雲端,
他指着溪流盡處:
那裡,五十餘戶,悉如外人。
在肺癆似的薑花叢裡,
我撿到上游漂下的收音機,
有妙曼的樂音嘈嘈:
桃花源在雲端......
余境熹 香港專業進修學校語言傳意學部講師
學部網站:http://www.hkct.edu.hk
聯絡電郵:dlc@hkct.edu.hk
隔星期三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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