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野秋
在我看來,中國歷史一直是一本糊塗賬。
說來也可憐,中國的學生從小學就開始學歷史,中學接着學,但到高中畢業仍然對幾千年歷史一頭霧水,等到高考完,除了為了考冷門去學歷史之外,歷史書也就扔掉了。從此一生再不與這個文明古國的陳年舊事較勁。
究其原因,無非有三。
一是中國歷史太善變,每個朝代都在變,完全看皇帝老兒的喜好,所以胡適才無奈地說:「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老是在變臉的歷史有誰愛看呢?二是中國歷史太無趣,不是歷史本身無趣,而是史書寫得無趣,除了《史記》之外,大家都在為朝廷打工,捧誰踩誰全都看僱主的表情,因此《史記》才光榮地成了「史家之絕唱」;三是中國歷史教育太僵化,我們的歷史書不給你史實,只給你政治概念和教條,最後歷史就成了一大堆「成功的三大歷史原因」、「失敗的五大教訓」,以及「好人」與「壞人」的政治結論,歷史被這些劊子手肢解得體無完膚。
所以,歷史在中國是死的,不少人對中國歷史稍有了解,是出國以後的事。
但有人偏不信邪,非要和歷史叫板。最近就讀了這麼一本和歷史叫板的書,書名叫《大國推手 - 推拿歷史的厚臉皮》。作者叫上官人,一個看起來溫和、骨子裡硬氣的湖南青年。上官人本名陳立,是個詩人,但不僅是詩人,他自幼涉獵文史哲,等不及大學畢業就出來闖世界。作為熟讀歷史,而又喜好寫詩的人,陳立為何選上官為姓?我大膽繼續推測,陳立為湖湘人士,以楚國人的姓來命筆名,再正常不過,而選用上官為姓大約是要為屈原做點什麼,當年上官大夫有愧於屈原,他就偏偏用這個姓寫詩,向屈原致敬。僅此一點,即可看出上官人特立獨行、劍走偏鋒的個性。
有了這樣的個性,寫出《大國推手 - 推拿歷史的厚臉皮》就不奇怪了。
剛翻開書時,我有點疑慮,書中寫了十二個歷史人物,有文臣有武將,上至春秋下至滿清,但幾乎都有人寫過,有些還一再被寫,比如諸葛亮、關羽、伍子胥,而那位和珅因為電視劇的緣故已經婦孺皆知了,並且大家都把和珅想像成王剛的樣子。
面對這些歷史的「熟人」,還能寫出什麼新意?這是我所疑慮的。
慢讀之下,細品一番,我的疑慮又一點一點被消解。歷史這把鹽逐漸在上官人的文字溪流中徐徐化開。這本書的寫法近於「評傳」,文字亦莊亦諧,是當下讀者愛看的,有書面語,也有俚語,還有不少網絡語言,充分體現出作者想把讀者一網打盡的野心。作者在結構設置上,一方面繼承了《史記》紀傳體細緻、有趣的優點,另一方面處處投射現代社會,暗合意大利歷史學家克羅齊的名言「一切的歷史都是當代史」。而作者的借古勸今,寓情於理,絲毫沒有揪着耳朵說教的口吻,讀者既可以當成人生鏡子般嚴肅地看,也可以當歷史故事般好玩地讀。
除了這些技術性的手段之外,上官人的歷史觀也呈現出與眾不同的走向。他以文武權臣與帝王及同僚等微妙的生存關係入手,把幾千年官僚系統扭曲的生存法則條分縷析,得出與現成歷史教科書迥然不同的結論,同時還給當下在官場、商場載浮載沉的人以棒喝或勸喻。
讀這樣的歷史書,也許比讀某些歷史課本要有意思得多,有沒有意義我則不知道。
但在我看來,有沒有意義不重要,有意思才重要。
讀書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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