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莊 法學博士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於二次大戰結束七十周年之際發表的講話,無法獲得中韓兩國官方及民間的諒解接受,一方面是由於安倍在演講中認罪態度不誠懇,沒有對侵略罪行進行真誠反省,更重要的是,他企圖將日本發動戰爭不歸咎於軍國主義,推諉開脫戰爭罪行,根本沒有對「以史為鑒」有深刻正確的理解與踐行。日本的軍國主義能否隨着安倍講話而解脫,日本的新憲法可否為戰爭解套,延續二戰政治格局和新世紀的經濟秩序會否成為日本挑戰的對象,世人正拭目以待。
安倍講話三宗罪 戰爭受害國不買賬
就篇幅上說,此次安倍的講話比50周年、60周年時的村山講話、小泉講話多了3至4倍,也同樣有「侵略」、「殖民主義」、「反省」、「衷心道歉」等字眼,講話中也提到中國人民撫養日本在華孤兒的感人事跡,也解釋了戰後出生的日本人民數目已經超過總人口的80%,「不能讓與戰爭毫無關係的子孫後代擔負起繼續道歉的宿命」,但是,中韓兩國官方和民間都表示不滿,認為安倍不誠懇,沒有真誠反省。這是由於中韓兩國飽受日本侵略戰火的蹂躪,尤甚於其他國家,所以不能放過安倍嗎?這是不無關係的,例如中韓慰安婦的問題、民間賠償問題,日本都不願意、也不打算處理。但安倍之所以如此講話,中韓之所以不滿意,不僅限於此,還有其他的原因,其中主要有:
一、講話本身誤置因果關係。講話沒有將日本發動戰爭歸咎於軍國主義,而是諉過於別人,安倍說是由於歐美各國的殖民地經濟使日本的經濟受到重大打擊,日本才迷失了,變成國際秩序的挑戰者,他自己對本國國民傷亡哀痛之感,甚於戰禍影響其他國家的人民傷亡的哀痛。他也沒有像村山等日本領導人認錯的勇氣,村山當年說,「我國殖民統治和侵略給許多國家,特別是亞洲各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損害和痛苦。我謹此再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但安倍所「反省」和「道歉」的只是「我國對那場大戰中的行為」,為何如此羞答答、不明說檢討的是「殖民統治」和「侵略」的行為呢?是不是還有挑戰二戰以後形成的政治格局、挑戰經濟全球化後的經濟新秩序的圖謀呢?
二、對「以史為鑒」有誤區。中華民族有尊重歷史的文化傳統,《詩經.大雅.蕩》:「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說是殷商要以夏桀為鑒戒。《易經.大畜.象傳》:「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強調對過去要有深刻認識,成為砥礪力量。《禮記.經解》:「疏通知遠,書教也」,不論年代久遠,對書經體現的過去的政治也要感悟。唐.吳兢《貞觀政要》載唐太宗言:「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更是大家熟悉的名言佳句。由此可見,中國人反省歷史的目的,是為了知興替,明得失,不是為了得到道歉而說反省。中國的斷代史,都是後朝修前朝史,治史者早已與前朝無關,難道就不能總結前朝的教訓嗎?中韓兩國沒有要求日本「永遠」道歉,為何安倍要為當下的日本人「被道歉」解脫呢?這顯然是安倍錯誤的歷史觀作祟。
三、試圖改變和平憲法。亞洲國家乃至世界都在不同程度上擔心日本軍國主義復辟。和平憲法是關押軍國主義這隻「老虎」的籠子,這隻老虎出籠後會咬人嗎?連美國都不敢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到底這是世界上受到原子彈攻擊的「老虎」,報復起來不得了。二戰之後日本之所以和平,是遵守和平憲法的緣故。由美國軍方主持的日本憲法第9條第1款指出,「日本國民衷心謀求基於正義與秩序的國際和平,永遠放棄以國家權力發動的戰爭、使用武力或武力相威脅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第2款還規定,「為達成前1款目的,不保持海陸空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該條就是日本和平憲法最重要的條文。根據日本憲法第96條的規定,修憲是要經各議院全體議員三分之二議員贊成的。但為了修改和平憲法,安倍打算先修改第96條,降低修改憲法的門檻。日本如不修憲,就有悔罪之意。倘若修憲,再道歉一百次也沒有人相信,何況是那種假「道歉」。一方面道歉,一方面擴軍。憲尚未修,今年的軍費已增至歷史新高,這是什麼表示?
戰後對戰犯的審判也可以提供有益的參考性思路。在二戰之前,國際法上沒有審判戰犯的制度。二戰期間,法西斯德國和軍國主義日本的空前暴行,激起全人類的義憤,促進有關戰爭罪的國際戰爭責任制度的形成。蘇、美、英、法執行了《關於德國暴行的宣言》(莫斯科宣言)和《關於告發及懲處各軸心國家主要戰犯》的協定,設立國際軍事法庭,制定該法庭憲章。1945年11月到1946年10月紐倫堡軍事法庭審判了法西斯戰犯,判決12人絞刑,7人無期徒刑或有期徒刑,宣佈納粹黨領導機構、秘密警察和黨衛軍為犯罪組織。差不多同時,中、蘇、美、英、法、荷、印、加、澳、紐、菲十一國的代表也組成遠東國際軍事法庭,1946年4月到1948年1月在東京對日本戰犯進行審判,判決7人絞刑,16人無期徒刑,2人有期徒刑。
然而,對國際戰爭責任制度,審判法西斯德國戰犯和審判日本戰犯卻有不同。前者懲處較為徹底,後者懲處並不徹底,例如日本關東軍司令、日本華北侵略軍司令和731細菌部隊等重要戰犯都沒有成為東京審判的對象。1950年3月,遠東盟軍司令部還宣佈「宣誓釋放制度」,據判決書在日本執行刑期的所有戰犯,可以在刑期終了前釋放。紐倫堡審判的徹底性,是德國很快成為「正常」國家的原因,但東京審判的不徹底性,加上其他因素,卻使日本又走上另類道路的可能性。日本的軍國主義能否隨着安倍講話而解脫,日本的新憲法可否為戰爭解套,延續二戰政治格局和新世紀的經濟秩序會否成為日本挑戰的對象?世人正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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