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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江古城客棧多。 新華社
晨 風
早聞說著名的雲南休閒：捧本小書坐在客棧的陽光之下，任時光流逝。
不久前去雲南旅遊，提前預訂了麗江束河的一家客棧。麗江客棧價格都非常昂貴，旅遊旺季動輒幾百元一天，據說還有上千元一天的。因是淡季房價下降，得以在網上訂了一間200元上下的客房。曲裡拐彎的小道盡頭，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小院。滿面笑容的老闆娘迎出來說：「反正客房也全都空着，你們隨便挑吧！」
間間客房都陽光充沛，真是一個曬太陽的好地方！可惜設施都陳舊了，且都在空置。在那兒住的幾天中，只來過一對夫妻住了兩天，其餘時間客棧只有我們一家，閒時和老闆夫妻聊天，老闆娘說：「這裡每年只有夏季三個月加上春節、十一等小長假是旺季。那時家家客棧爆滿，房價也會漲幾倍，其餘日子客房都空着。整天閒着，都閒得難受！」
房子怕空置。客棧一年閒達半年，幾年前裝修的客棧，設施已開始老化了。傍晚在束河隨意閒逛，看見巷口一長串客棧指示牌。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竟然有十幾家客棧，且多半是二層小樓圍成的大四合院。那些客棧多半也都悄無人聲，極少見到有人進出。可每當夜晚來臨，家家客棧都亮起漂亮的霓虹燈，給束河古城的夜晚平添不少魅力。客棧生意如此慘淡，可街上照樣人流熙熙攘攘。可以想像，旺季街上肯定是挨肩擦背、擁擠不堪。這兒的景點就那麼一條街，幾個博物館，再加上無數的酒吧。
問老闆何以客棧一年竟有半年閒？他說：「太多了！」據了解，幾萬人口的束河鎮，客棧加酒店竟然有1,870多家！ 因為不允許出賣宅基地，大多數當地居民都把房子出租。束河古城的沿街建築多半都是客棧酒吧，成為名副其實的客棧城、酒吧城。我住的那家小客棧，老闆每年給房主12萬元租金，房主即便什麼都不幹，靠租金就能過得很富裕。昂貴的租金，自然會轉移到旅遊者身上。論舒適及服務，麗江大研以及束河的私人客棧無法與標準化的酒店相比，價格卻更貴，否則不能維持運轉。房子貴，餐飲更貴，一小盒稀粥就賣5塊錢。旅遊者每天花百元左右才能吃到普通的三餐，比北京、昆明等城市的餐飲價格要貴上兩三倍。
麗江的得天獨厚，在於天氣和自然景觀。坐落在玉龍雪山腳下的古鎮群落、冬天的太陽、夏天的雨水，還有藍得發亮的天空，都是吸引人的地方。這些中外聞名的景點，刺激了客棧業轟轟烈烈地發展。全民辦客棧，好事還是壞事？依我看，凡過度都未必是好事。
其一，全民辦客棧，難免破壞當地人文環境。既然能租房賺錢，當地納西族就沒有必要保留原來的生活方式。他們離開故居，另租房屋打工為生。在麗江地區看到的，不是原生態的古鎮，只是古城建築的外殼。其內容與上海的周莊、北京的南鑼鼓巷和什剎海一樣，成為景觀商業街，熱熱鬧鬧地賣着嚴重同質化商品。鮮花餅的產地本是昆明，可從大理到麗江，家家都賣「正宗」鮮花餅。小粒咖啡的主要產地在西雙版納，可麗江古城賣得比西雙版納還便宜，讓人疑心其出處。
想起剛去過的大理古城，也在大造客棧。我住的古城邊那條街，已成為名副其實的客棧一條街。雖然都是白族風格，卻極少有當地人居住的民房。沿大麗公路及雙鶴路向大理古城前行，沿路非酒店則是客棧，高大別致漂亮，招徠着八方遊客。我住那家客棧的投資人是位湖北人，平時呆在老家看孩子，由代理人經營。由於租房以及做旅遊小生意更能賺錢，當地人就不再務農。農田有些被拋荒，有些被徵用。離開了老宅和土地，少數民族就失去了自我發展的根基。
不被旅遊業吞食的村寨，百姓就不幸福？未必。在雲南看過的一些少數民族村寨，既得到經濟發展的益處，也沒有失去家園。大理的喜洲鎮，以及麗江的白沙古鎮和玉水寨，雖然也是旅遊景點，可是尚未高度商業化，原住民沒有離開故土，百姓的日子過得更自得：既保有自己的生活，又兼得到旅遊業發展的好處。曾去過西雙版納曼飛龍白塔下的飛龍村，那兒多是當地人世代居住，經過積累，家家都蓋起了傣族風格的現代化漂亮小樓，寬敞的住宅能三代同堂，其樂融融。多數人家都擁有汽車。百姓白天下地種田、上山割膠，空閒時經營小餐館和商舖，晚間上網看電視，過得很自在。不放縱發展客棧這個「外來物種」，就不會把原住民的生活消滅殆盡。曼飛龍白塔景區正式開放後，這個原始村寨會否也被客棧投資客吞食，就不好說了。
其二，全民辦客棧不利於節能環保。在旅遊淡季，大批長年累月空置的客棧，無疑是資源的極大浪費。而旺季中，一家一戶客棧的排放又很難監控。過去十幾年中，無論大理還是麗江，客棧酒店的排放都難納入常規科學管理。結果是洱海與麗江的水源都不同程度被污染。據當地人說，頭些年洱海沿岸的水都有些發臭了，現在經過治理已好多了。不久前在洱海金梭島遊覽時看到，當地漁民直接把污水排入洱海中。
在麗江遊覽時看到，最接近玉龍雪山的玉水寨，山泉與融化的雪水順着山澗歡快地流淌，晶瑩透亮地流進村寨。那兒的水源最為潔淨，甚至能直接飲用。到了下邊的白沙古鎮，水源也依然算得清澈，因為這兩個景點還沒有大規模開發客棧。然而到了客棧成堆的束河與大研鎮，水流就明顯見小，靜止在溝裡的水開始變污。尤其在麗江古城中心大研、商舖兩邊的水溝幾乎乾枯，有些且發出臭味。傳說中商舖邊清澈水源景觀並沒出現。在黑龍潭連接古城的一段河流上，漂滿了枯枝、爛葉和垃圾。
無論在麗江還是大理，多數客棧投資人都不親自經營，而是把客棧委託給他人打理，真正的老闆極少露面。投資人之所以要經營客棧，就是因為口袋裡有點兒閒錢，得給閒錢找一個去處。一些長住麗江古城的人習慣睡到自然醒，美名為「慢生活」。若不是閒半年的客棧文化，也不會養起那一大批無奈的「慢人」。這種「慢下來」的生活方式，成本太高了，未必值得炫耀。
雲南歸來後想，放縱客棧業無度發展，吞食景點區原住民的家園和生活方式，是否喪失了旅遊業發展的終極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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