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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橋歷史底蘊豐富。 網絡圖片
杜鵬霄
我突然覺得灞橋之於我,瞬間變得陌生起來。一切都在夢靨之中,水也生了,橋也生了,那林立的高樓彷彿也不曾相識。
我很是為一瞬間的思維嚇了一跳,我會不認識灞橋麼?我來往於灞橋和城區之間,可說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無數次地走過那座古老而窄小的水泥橋,看過河中飛翔的白鷺,岸上覓食的牛羊,河中翻捲的浪花,田家灣麥浪翻滾,果林飄香;也看着這座城,在滻灞河岸邊,決然崛起,怎樣經過煉獄般的鍛造,從一個不起眼的郊區村落蛻變為一個現代都城,盤旋的堡子立交,芭蕾舞者般挺立在南來北往,東行西去人的視野裡,這蛻變,當是一代又一代灞橋人的傑作。傑作的背後,亦彰顯着一種艱苦創業的精神。我看在眼中的,入到心裡的,並不是灞橋的真邃。外在的景象,常常留在記憶深處,內在的卻流淌在血脈當中。幾十年間我記着灞橋的靚麗外貌,卻對灞橋的神髓留住甚少,這近乎悖論,生活在灞橋邊上的人竟然對灞橋陌生起來,莫不是一個失憶患者發出一聲囈語般的呢喃?是一個詩意般的下午,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揮灑在我們品茶的几案上,幾株栽植在庭院中的景觀樹,在和煦的晚風中蓬勃地向上生長,充滿生機。電燈也點亮起來,與夕陽同輝。在縷縷飄向天際的清淡茶霧中,熟知灞橋歷史的景昌先生,給我展開了一張畫卷,透視了一個古老而深邃的灞橋。
那座如翩如翔的半坡立交,是灞橋的現代作品,跨越時代,走向未來,一個標誌性的建築。不唯現代的灞橋人作如斯想,那個沉睡了幾千年的半坡人,也驚異地看着遠去的車影,向着文明、富裕的康莊道上奔去。半坡人,生活在仰韶文化時代,他們倚灞河而居,成就了一個久遠的先民時代。他們燒造炊器,打造生活居室,在山裡狩獵,在灞河中漁獵,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情之所至,月圓之夜,圍坐在土屋前,遙想着天宮裡一定住有一個名叫嫦娥的女子,和一個名叫吳剛的漢子,坐在桂花樹下,也像自己盯視他們一樣,遙望着這個村落。半坡人從仰韶時代走來,創造了燦爛的黃河文明,自然也帶給了灞橋的農耕文明,這文明跨越幾千年,流淌在秦人的血脈中。誰會意識到這些灞橋的先民,此刻卻靜靜地沉睡在灞橋河畔,透過人魚盆缽向匆匆而過的人們展示當年他們生活的一角。
距半坡幾千餘年後,漢朝的薄太后安臥在了灞河河畔,不久她的兒皇與竇太后也安臥於此。也許依照昭穆之制把這兩座陵墓修建在崴峨的秦嶺山下,含有「東望吾子,西望吾夫」的意義,因山為陵,不復起墳,卻開啟了中國陵寢制度「因山為陵」的先河。秦漢以降,帝王陵寢堆土為陵,唐初以前,概莫能外。那座至今矗立在驪山腳下的秦陵,史載,發幾十萬民夫,歷十幾年風雨,堆土為陵,陵內依瀚海星河模樣修築地宮,完成一個視死如生的觀念。唐初,李淵將至壽終,宰相奏議此事時,李世民御批了:「依秦漢制度,堆土為陵葬之。」於是李淵的陵墓,也似秦陵一樣,就地起一個高堆安臥地宮。而依山為陵的唐陵寢形成制度,是從李世民百年之後起始的。灞陵是一座里程碑,為後來的陵寢制度打開了一束亮光。咀嚼個中歷史,不由得讓我們穿越幽暗的歷史隧道,再見了灞原上,那一絲閃亮的文明。
歷史是流淌在紙張和文字之間的河流,這河流,流經了竹簡和木簡,翻越了甲骨、金文、摩崖、石鼓字體等等材質的源頭,經歷了正草隸篆行的嬗變,走進了用紙書寫的文明時代,又向着現代文明的遠景流去。無疑,紙的發明是世界文明史中的奇蹟。我們無不記得蔡倫造紙為鼻祖,殊不知,1957年2月,灞橋磚廠取土時,發現了一張武帝前期的灞橋紙,承載着灞橋的文明,行走在世人面前。據載,灞橋紙的發現,把我國造紙術向前推移了幾百年,乃世界文明史的重大貢獻。莽崑崙,橫空出世,誰會記得?
灞柳飛雪,那是春天的一道風景,如雪的柳絮飛舞在灞河兩岸,漫天飄舞;折柳相送,是一個美好的習俗,友人相別而去,折一枝灞柳,送予友人,願君更像灞河柳,生生不息出新芽。這美麗的自然景觀和古老的習俗,都演繹在這座古老的石橋上。可是,隋唐灞橋今何在?水淹土埋河灘中。飛雪折柳還有無?只留飛雪仍依舊!行進在現今的灞橋上,我們很難想到在這條河流中,還有一座被歷史長河淹沒了的隋唐橋,只是在一次洪水氾濫中,才讓這座傳奇般的灞橋重見天日。沒有這次洪水,我們絕不能知道在灞河的河床下還沉睡着一個古老的傳說,承載着厚重的歷史,向着現代文明姍姍而來。
一個半坡,一座石陵,一張灞橋紙,一座灞橋,還有那個劉項爭霸時的還軍灞上,都是灞橋的風景苑,而在這諸多的風景苑中,讓我能知道的有幾多?除卻一本《白鹿原》和還軍灞上的故事外,我都迷離失聰,不能醒悟了。我謝了景昌先生,卻有這樣的感慨:我常從這些古老文明和現代文明交匯的縫隙中穿過,卻無力穿透灞橋厚重的歷史,把角角落落看個究竟。但願目力所及,不僅僅是灞橋的今生來世,還得回溯厚重的前生,讓灞橋的文明充滿空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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