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可聞：大黃戰爭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6-03-05]

■ 青絲

大黃是中土原生的一種藥材，其性寒涼，具有清熱瀉火、排毒助洩的作用，應用範圍廣，早在漢代，就有胡人客商經絲綢之路把大黃販運到中亞、西亞及歐洲等地。明清時期，大黃與茶葉、絲綢、瓷器一道，是對外貿易的主要商品，被用於交換馬匹、皮毛、白銀等物資，是享有國際聲譽的出口土產之一。

清初，沙俄與中國建立起了邊境貿易，恰克圖、尼布楚、祖魯海圖被指定為兩國的主要貿易地。由於邊貿商品的交易量大，發展迅猛，其利潤和稅收很快就成為了沙俄的主要財政來源。其中，沙俄把大黃轉賣到歐洲，僅此一項，每年就能取得十五萬盧布的收入。但是強調控制的清廷，對於發展國際貿易及接納外來文化，態度並不積極，最初只是為了保持邊境平安無擾，才和沙俄定下邊貿條約，並不看重從這一塊取得的稅收。乾隆繼位後，收縮了邊貿的規模，把交易主要集中到恰克圖一個貿易地。這對於一心想要加大貿易渠道、實行遠東擴張的沙俄，不啻為一個重大打擊。

沙俄當初能夠迫使雍正簽下《布列斯奇條約》和《恰克圖條約》，就是看準了清廷不想在邊境多生出事端的軟肋，所以在乾隆調整了邊貿政策以後，沙俄故伎重施，不斷在邊境滋事，引起糾紛。如違反協定，私增邊貿的貨物價值；屢將界定兩國邊界的木柵，偷往中方境內推移，侵佔領土；慫恿士兵及流寇越界搶劫，進行騷擾。乾隆五十年（1785年），俄方士兵持械跨境搶掠，中方進行交涉，俄方卻拒絕交出肇事者。被激怒的乾隆，下令關閉恰克圖邊貿，不再和俄方進行交易。由於之前沙俄靠販賣大黃獲利甚豐，需求量一直很大，是雙方貿易的主要商品，這一情形，卻被中方誤讀為俄國人嗜食肉食，須藉大黃來幫助排泄，不然就會有性命之虞。所以，大黃也成為了這場貿易戰中的焦點。

恰克圖閉關以後，軍機處接乾隆上諭，要求傳令各地的官員，嚴厲打擊民間私販大黃的行為，以免在閉關期間，有人通過地下渠道將大黃走私到境外賣給俄國人，如此就達不到懲治俄國人的目的。諭旨除了要求甘肅、新疆、蒙古等毗鄰邊境的地方，要嚴飭關口，沿海的省份也被點名提醒，以免有大黃經海路轉賣到俄羅斯。當時，兩廣總督孫士毅正在安南督戰，乾隆怕設在澳門的貿易洋行利用這個空子，私販大黃出洋，命人以四百里急遞文書給廣東巡撫圖薩布，讓他嚴防。

另外，乾隆還根據閩浙總督伍拉納的建議，令官員每年從大陸攜五百斤大黃到台灣，按數量和規模大小分售給當地的藥舖，以備開方配藥之用。琉球國進貢的使臣，每年帶回琉球的大黃，也只能在三五百斤之間，隨使臣前來的官員和僕役，都不得私自夾帶。至於民間各地的藥材販運，只要含有大黃，就須向地方官員申報數量，說明運往何處，有何用途，然後申領官票，才可小額販運。大黃經過各地關隘，持官票才可通行，若無官票販運，就屬於走私，是要被送交刑部嚴審的大罪。

不過，縱然如此嚴密防範，也還是有人偷運大黃，以圖牟得重利。沒多久，伊犁將軍明亮奏報，捕得商販十幾人，收繳大黃近八千斤。各地也紛紛上奏查獲走私大黃的案件，總量達一萬餘斤。《清實錄》載，乾隆接報後下諭嘉獎：「俄羅斯等既不能得必需之大黃，且稅銀短少，即增添屬下差使，亦於伊等無益，情急勢迫，自不得不恭順天朝，請開貿易。」一方面強調這樣做的目的和作用，另一方面敦促手下須殫智竭力，萬不可掉以輕心。

這一場不見硝煙的「大黃戰爭」，最終是清廷取得了勝利。由於難捨邊境貿易所取得的巨大利益，沙俄終於屈服，嚴懲了肇事者向中方賠罪，並「再四懇求」。獲得了極大心理滿足的乾隆，這才重啟恰克圖邊市，並於數年後，又以沙俄「不守定約，將為匪賊犯不遵共定章程辦理」為由，再次閉關，直到沙俄表現「恭順遵約」，才繼續供應大黃。

由於大黃在清廷的貿易制裁中發揮了巨大作用，其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不少官員都有一種錯覺，認為西方人一旦離開了中國的大黃，就會消化不良而死。最為典型的是第一次鴉片戰爭，名臣林則徐在送呈道光帝的奏章裡，就提到「況茶葉大黃，外夷若不得此，即無以為命」，認為大黃是中方掌握主動的一枚砝碼，可以脅迫英方慴伏就範。也正是沉浸在這種虛而不實的大國尊嚴當中無法自拔，使得閉關自守的清王朝，沒有意識到當時的中國已經遠遠落後於世界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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