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可找到不少代寫網站。網上圖片王大慶
近日，有文友在微信上與我私聊，說有一事請我幫忙，我問什麼事？他說他接了幾單代寫論文的活計，其中有一單是農業科技人員評職稱的論文，客戶要求很高，不要拼湊資料式的，要原創的。他對這行業不熟悉，想請我幫忙。至於報酬，他不提成一分錢，就按說好的千字300元的價格與我結算，字數4,000字左右。
按說，寫篇農業科技職稱論文我有這個把握，我以前在農村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做記者時又採訪過不少農業科技人員，我妹夫又在農業科技部門工作，對這一行還是頗了解的。寫這樣一篇論文，有五個工作日足夠了，1,200元的報酬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比發表文章賺稿費快。然而，我卻婉言回絕。
文友見我不攬這樁活計，有些不悅地說：「你以前不是幹過代寫文章，現在『金盆洗手』了？網上寫手多得是，我是先找你。現在這社會，只要不違法，哪一行能賺錢就幹哪一行。牛扣在樁上也是老。」儘管文友說的話有些道理，但我有我的想法。
誠然，我是當過捉刀手。先是不取報酬的幫忙。親戚要寫個困難申請補助報告、朋友要寫份情書、鄰居要寫個婚宴答謝辭等等，找到我，我都義不容辭地幫忙。我一個靠文字吃飯的人，也就這點能幫別人的忙。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妻子從企業下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孩子又上學，單靠我那點工資難以維持生計。於是我到工商部門註冊辦了個「文秘服務社」，讓妻子利用家中的四通打印機（那時還沒有電腦）為客戶進行打字服務。我呢，則利用業餘時間為客戶開展代寫文章業務。我長期在單位負責文字工作，又在市委組織部、局機關借用過一段時期，寫各種應用文得心應手。86年電大畢業後曾在省級以上經濟學刊發表過不少經濟論文，平時又愛搞點文學創作，基本具備了撰寫各類文稿的基礎。我代寫過的文章種類很多，有人民來信、典型發言材料、主持人串場詞、領導講話、工作總結等等。老實說，我始初對代寫文章也是有抵觸的，覺得出賣自己的知識產權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這種文章換錢的交易，純粹是赤裸裸的，有時候一點遮羞布都沒有，但時間長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但九十年代末的一樁業務讓我痛定思痛，下決心轉行。當時，一位小學教師找到我，拿出一本教育期刊，指着上面的徵文啟事說：「我想請你幫我寫一篇小學創新教育的論文，報酬好商量，關鍵是要達到發表水平，最好還能獲獎。」我有點猶豫，因為這種要公開發表的論文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以前接手的文章基本上都是內部使用，但在千字200元的誘惑下，我還是昧着良心答應了。須知，當時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三四百元，寫這樣一篇論文的報酬就抵上兩個月工資。我先進行了採訪，然後花了五個夜晚這才完稿。交付時，對方很滿意，認為已達到發表水平，而且觀點新穎。結果不出所料，這篇論文不但得以發表，而且獲得了三等獎。然也就是這一件事改變了我的想法，我幫助一個達不到論文發表水平的教師發表了論文，而且獲了獎，這不是在助長學術腐敗，破壞科研精神嗎？如此下去，中級教師、高級教師、特級教師排成隊，但有科研能力的人愈來愈少，以後培養的學生質量哪裡還有保證？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願意去「捉刀」，而是潛心自己的文學創作。
曾幾何時，在自由撰稿人包括一些專家學者中，很大一部分人紛紛「下海」，不再篤志為報刊寫稿，不再專心著書立說，而是充當各代寫網站的捉刀手。你只要百度一下「代寫」一詞，就會有大量的代寫網站出現，遍佈中國五湖四海多個城市。這些代寫網站，經營範圍很廣，有演講稿、總結計劃、調研考察報告、方案制度、述職述廉報告、規劃策劃、心得體會感想、快板小品劇本、詩詞散文、賀信祝詞、學生作文、人物傳記等，而重點推介的是各行業職稱論文，以及學士、碩士、博士畢業論文等，並承諾保證質量，有求必應，不洩漏客戶任何隱私和秘密。至於代寫費用，從千字100元到800元不等。
為了了解現在捉刀手的行情，我特意在QQ上諮詢了某個代寫網站， 我問，能保證你們代寫的文章是原創的嗎？對方讓我放100個心。說和他們簽約的有各行各業的寫手，特別是論文，一般都是相當水平的老師來做，還有碩士、博士，肯定能保證。文章代寫後，他們都用專業檢測系統檢測，發現超過20%網絡有的立即讓寫手重寫。再說，他們還有強大的文章數據庫支持，尤其是論文，不斷更新，提供最新的高質量論文範文，完全可以滿足客戶需要。為了驗證他的說法，我佯稱要代寫一篇教育心理學專業的碩士論文，沒多久就有了反饋，說已經安排老師研究了需求，可以代寫該論文，然後還提供了一個和約的樣本。上面寫着，這篇4萬字的碩士論文代寫費用25,000元，要求先把10,000元定金匯到他們的銀行戶頭上。我說若論文不能通過怎麼辦，他說全額退款。
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下，有需求就有商機。捉刀手的興起，自然源於旺盛的市場需求。按說，各種職稱論文、學歷、學術論文以及學生作文等，並不具備商品的性質，是不可以用來做交易的，是什麼使得它們變成「商品」呢？其主要原因是長期以來一直為社會所廣泛公認的道德與價值準則失範，其原本對於功利私慾的規範、約束作用完全失效。特別是整個知識界的價值取向太功利化，近年來不斷被揭露出來的包括論文造假在內的學術造假事件，也在證明着學術界乃至社會的道德環境的敗壞。敗壞的道德環境催生了出賣學人良知的買者，也激發出了以「刀筆」造假牟利的賣者。另一方面的原因是相關法律的缺失，要想給買賣論文這類行為定個違法的罪名，靠目前頒行的法律條文，還很難對上號。何況是「按質論價」、「你情我願」的「公平交易」。難怪眾多的代寫網站在陽光下明目張膽地繼續交易，眾多的捉刀手繼續紅火，活得很瀟灑。然而在這個新興「行業」滋潤生長的同時，社會的道德、公平、正義卻一天天敗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