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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重返九江能仁寺

2017-03-11
■九江能仁寺山門。作者提供■九江能仁寺山門。作者提供

■ 張桂輝

丁酉正月。一天上午,頭頂白雲朵朵,身邊微風習習,我獨自一人,懷茷璊薊漱葑﹛A重返闊別40多年的九江能仁寺。

始建於南朝梁武帝時期的九江能仁寺,位於九江市中心甘棠湖畔、庚亮南路140號。進入能仁寺磚牆院落式的山門,一眼望去,步道兩旁的樹木,如同接受檢閱的士兵,齊齊整整地肅立荂C其中,幾株臘梅,爭奇鬥豔,綻放蚋I點黃色的花朵,散發出陣陣沁人的清香。我顧不上盡情欣賞它們,逕直往寺院深處走去。發現原來兩個寬闊的水泥操場、一條簡易的沙土車道,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各具特色、各有其名,卻又一個格調、一脈相承的寺院建築。它們帶給我的第一感覺是--既熟悉,又陌生。淡淡情思、悠悠懷想,同時湧上心頭。

1974年底,我們60名血氣方剛的閩北青年,穿上心儀已久的綠軍裝,分乘幾輛解放牌軍車,三天翻山越嶺,一路笑語歡歌,從武夷山下來到潯陽江頭。1975年元旦這天下午,運載新兵的卡車,把我們送進了只有一個大門進出,幾座老態龍鐘建築、一派蕭條衰敗景象的能仁寺裡。

為期一個多月的集訓結束後,我雖然在九江服役、工作了十六年,調回福建後,還經常前往廬山探親度假,但都不曾再度光顧能仁寺。這次故地重遊,感慨不少,歸為八個字:時來運轉、今非昔比。

能仁寺,舊名「承天院」。政和七年(1117),徽宗趙佶賜額「能仁禪寺」。千百年來,能仁寺幾經劫難、幾度興亡,可謂命運多舛。單是戰火兵災的侵襲,就有四次:宋末元初,能仁寺被戰火化為灰燼;元至正十二年(1352),能仁寺又遭戰火所毀,寺院變成焦土;1930年秋,法國傳教士以建修道院為藉口,悍然侵佔能仁寺內名勝「冰山」、「雪洞」;抗戰期間,日寇多次入內踐踏蹂躪,寺內珍貴文物被劫一空,寺僧只能隅居一角,維持香火。

「文革」期間,很多寺廟被劃入四舊之列,不是受到胡打亂砸、人為破壞,便是僧去寺空、挪作他用。能仁寺也不例外。好在九江軍分區教導隊入駐其間,使之得以變相保護,不再雪上加霜,免遭滅頂之災。教導隊,本是輪訓初級軍官或培訓軍士的機構。未經許可,外人輕易不得入內。因此,我們便被「關在」這裡靜心訓練。軍人最基本的動作--立正、稍息,起步、跑步、正步三種步伐,佇列、瞄準等,都是在能仁寺中完成的。

「文革」結束後,能仁寺得到修復。1983年,被列為全國重點寺院,對外開放。之後陸續新建和修復了一批建築。一座氣勢恢宏的千年古剎,枯木逢春,盛況超前。如今,佔地二十多畝,建築面積三千多平方米的三大庭院,基本保持了清同治年間復建後的風貌。前院,依次有哼哈殿、天王殿、大雄寶殿等主體建築,形成一條看不見的縱軸線,兩側分別建有鐘樓、鼓樓、客堂、齋堂、功德堂、祖師殿、伽蘭殿;中院,兩側建有禪房,結構井然,主次分明;後院,祖堂、法堂、藏經樓、三聖殿、大悲殿,依坡就勢,佈局嚴謹。當年我們的新兵營食堂,現在修建起「講堂」;而我們兩個班新兵一個挨茪@個擠在一個大統鋪上的長方形平房,如今成了「丈室」......

能仁寺,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勝寶塔」和「大雄寶殿」。大勝寶塔,位於能仁寺內大雄寶殿東南側,磚石結構、六角七層,高42.3米,底層對角直徑8.9米。清人文康所著《兒女英雄傳》中的「十三妹大鬧能仁寺」故事,就取材於此。我們在這裡集訓時,斑駁的塔身,透出蒼老的跡象;精巧的塔頂,迸發頑強的生機--幾株小樹,昂首向天,充滿活力,令人生奇:它們是怎麼「種」上去的,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大勝寶塔,始建於東晉,後毀。唐大曆年間(766-779)重建。明洪武十二年(1379)、永樂十一年(1413)、宣德二年(1427),多次進行修復。清咸豐三年(1853)遭戰亂,塔頂三層被毀。同治五年至十一年(1866-1872),潯陽巡道白景福,勸募資金又修,並撰《重修大勝寶塔碑記》。「文革」中,塔內樓梯毀壞,塔身、塔頂長滿野草和小樹,部分磚石風化脫落。1994年,能仁寺代理方丈輝悟募款修繕,加固塔體,重砌整磚,新建樓梯,六角攢尖塔頂,更顯高峻壯觀,不失為能仁寺「絕佳八景」之首。2013年3月,大勝寶塔被國務院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40多年過去,當年滿頭青絲的我,已然兩鬢斑白。而經過整修的大勝寶塔,非但身強體健、風采依舊,反而顯得更「青春」、更「朝氣」。這不,時值寒冬,塔頂那幾株小樹,依舊枝繁葉茂、吐翠滴綠,像堅守陣地的哨兵一樣,任憑風吹雨打,我自精神煥發。

大雄寶殿,屢見不鮮,毫不稀奇。我之所以對能仁寺裡的大雄寶殿念念不忘,不僅因為現今大殿廊柱上那副頗具匠心、寓佛理於景觀的楹聯,巧妙地把佛教傳說與寺內奇景融會貫通,令我嘖嘖讚歎、默默思索。而且因為當年夜間站崗時,每每走到大雄寶殿附近,就有生出些許緊張感。不是怕鬼神,而是怕菩薩。加之集訓結束,1975年春節前夕,新兵分配就在大雄寶殿中進行的,我有幸被分配到九江軍分區獨立營一連。

能仁寺還有一處獨一無二、充滿傳奇的景點--飛來船。位於大勝寶塔左前方的飛來船,由一巨石鑿成,長4.70米,寬0.83米,深0.60米。因宋代有「鐵佛駕石船自江上而來」的記載,故名「飛來船」,船上坐茪@尊赤膊跣足、面容奇異的鐵佛。

漫步能仁寺,想起2016年底登臨的黃鶴樓。始建於西元223年的黃鶴樓,三國時期,它只是武漢最早城池--夏口城--一角瞭望守戍的「軍事樓」。三國歸於一統後,該樓逐步演變成「觀賞樓」。及至唐永泰元年(765),黃鶴樓已具規模。然而,因為兵火頻仍,該樓屢建屢廢。僅在明清兩代,就被毀7次,重建或維修達10次之多。1957年,修建武漢長江大橋武昌引橋,佔用了黃鶴樓舊址。1985年6月,重建於距舊址約1,000米蛇山上的黃鶴樓落成,主樓以清同治黃鶴樓為藍本,較之前輩,更為高大。

別離能仁寺之後,我生成這樣一個結論:文化具有不死的細胞。古建築也好,古寺廟也罷,一旦打上歷史的「烙印」,只要注入文化的「基因」,便有了旺盛的生命力。除非地球毀滅,否則,不論遭遇天災與人禍,或夷為平地、蕩然無存,或打入冷宮、改頭換面,它也會如同「離離原上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最終,都有「重見天日」、「枯木逢春」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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