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翼民
在比較上規模的筵席上都會有巡桌的鏡頭出現，--筵席進行到一定階段，有了點氣氛，主桌上的主角們每每會挾着酒意、紅光滿面、結着伴兒依次到其餘各桌敬酒，一桌一桌巡過去，每桌都要巡到，酒是一杯一杯傾，話是一串一串噴，所到之處都是陪笑的臉、奉迎的話，遂掀起一個個高潮、挾裹一團團喜氣。因為主桌的主人非貴即富，大抵這個宴會就是他或他們舉辦請客的，要盡個禮節，也表示一下感謝或者關懷，有點皇恩浩蕩的樣子。這是人之常情，主人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客人也願意營造這樣的氛圍，於是巡桌之舉令主客雙方都得到了某種釋放和滿足。主人巡桌的前後，眾多客桌的客人們也不敢怠慢，都會魚貫着向主桌的主人們敬酒，以示謝忱。如若是下屬面對領導，那更不能懈怠，要瞅準了機會向主桌的主人們敬酒示好的。什麼機會？那便是宴會比較冷寂的時候，領導正感到落寞的當口，恰到好處前去敬酒，把宴會的氣氛攪得熱呼起來，讓領導的情緒也熱呼起來，或者前往主桌敬酒的人很多，大多向着主要領導敬酒示好，個別算不上主要領導，卻也是一方諸侯，正被冷撇在一旁，你向他敬酒，說一串好話，那麼他會在心底由衷高興而生感激之情。
筆者也是個俗人，難以免俗，也經常會在主人巡桌前後向主桌的主人敬酒的，諛詞是不會說的，但禮節是應該盡的，人家非貴即富的主人憑什麼請你宴飲？就是給你面子嘛，你不該還個面子？所以禮節是必須講的，彼此交情盡在一杯酒中，竊以為再要添加什麼好話，自己也覺得難受。有講究實惠的朋友授我以秘訣，說是大可不必屁顛屁顛主動向主桌敬酒的，酒酣耳熱之際，主桌的主人誰會計較你敬不敬酒？倒不如趁別人蜂擁着向主桌敬酒的空隙，多多品味陸續端上來的美味佳餚，大快朵頤。朋友的秘訣很有道理，因為在敬酒的紛亂雜沓中，宴會的菜餚是不會停滯不上的，而且好的菜餚往往就在宴會高潮時陸續登場。你擎着個酒杯還提着個酒瓶，去向主桌、抑或向別的客桌敬酒，也好像去巡桌似的，就在此過程中一道道的好菜就上桌了，盤子疊盤子的堆砌，等你一圈歸來，暈頭轉向找不着北，或者說，有的菜餚已經被服務員收走了呢。所以經常有這樣的情況，有人熱衷於東敬酒西敬酒的，結果問他吃的什麼菜餚，他竟至一片茫然。讀報紙上的社會新聞，言是某領導前來巡桌，巡着巡着，忽然內急要上洗手間了，陪同他巡桌以及被巡的部分客人竟然亦步亦趨陪同他巡到了洗手間。領導自個兒覺得難堪了，大喝一聲：「我這是上洗手間呀！」酒水糊塗的陪巡和被巡者方始「醒悟」止步。
尋常宴會敬酒和巡桌很累人，自己累，看別人也累，不過最累的要數婚宴的巡桌。如今的婚宴越來越豪華、愈來愈繁瑣。通常一個婚禮儀式不折騰個把鐘頭拿不下來。魯迅曾把男女之間繁瑣的婚戀、鮮花和情書來往歸結為無非為了性交。我們無須透徹尖刻如魯迅，但也何必那麼多繁文縟節？且不去說婚宴前的喋喋不休，便是婚宴進行中的巡酒也夠惱人的，當然不是惱的客人，而是煩的主人，--新郎新娘，一雙新人雙方的父母都要一桌一桌的巡，一個一個的敬酒，笑臉笑到臉上肌肉痠，好話說到口中唾液盡；照相機和攝像機瞄準了一個個特寫鏡頭，如有疏漏，是對不住前來恭賀的客人們的；倘是男客，還要由新娘一個一個輪番着點煙。幾十桌巡下來筋疲力盡，新郎和新娘以及他們的父母哪有心思和胃口再吃喜宴？所以主桌的菜餚基本是原封不動。最不濟的是新郎新娘已經為操辦婚事忙活了好長一段時間，再來個婚禮儀式加巡桌的消耗，憑你鋼筋鐵骨也受不住哇。我曾見到一位嬌弱的新娘一圈巡桌，竟至癱瘓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