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中年,經歷了人生的起伏無常,仕途如坐過山車,由低急升,又從高處急墜滑下。50歲那年,魯定公請他擔任中都宰,一個山東縣的小官,在那裡,孔子初試啼聲,把小縣打理得有聲有色,贏得掌聲。一年之後,魯君把他調回朝中任官;於此,孔子再露光芒,官升至大司寇(司法部長),並攝行相事。
孔子執政期間,魯國文治武備,內政上,孔子打壓了三桓的舊勢力;外交上,孔子迫使齊國交還以前侵魯的城池,那是孔子一生中最風光的日子。
可惜,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孔子55歲那年,齊國向魯國進行美人計,向魯君送贈女樂;結果魯定公疏遠了孔子,孔子遭受排斥,不得不再離開魯國。「知天命」,指的就是他這時的體驗。
所謂「知天命」,絕不是西方「了解上帝意旨」之意,而是傳統上指的兩個含意:
人力有限 命有限制
第一,是慨嘆人能力的限制。「生死有命,富貴由天」,人生順逆非人力可以主宰,也與人之道德無關,孔子稱之為「命」。學生伯牛染上了麻風病,孔子從窗外執着他的手,嘆說:「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雍也篇》(沒理由是樣的,是命運啊!這樣好的人,為什麼有這樣的病呢?)孔子對命運束手無策。但認識這個限制,就是「知天命」、也是成熟的開始。
很多人真的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但人成熟後,就知道現實並不如此,人受現實限制很多。孔子50歲以後,從政失敗,終於體會到「命」的限制。但他卻不認「命」,這是「知天命」的第二個含意。
盡己之義 實踐理想
第二,是盡人一己之義。天意雖難知曉,但人義卻明朗;天既無言,人就要補天之不足。孔子55歲失意於魯君,但他並不自暴自棄,反倒賈其餘勇,以餘生之力,帶着弟子游走諸國,勸說諸國施行仁政。他為實踐理想,好幾次差點兒連性命不保。有一次孔子在往宋國途中,宋國司馬桓魋欲害孔子,派人把大樹砍了要殺孔子,孔子急急逃亡,被譏為喪家之犬。
又有一次,孔子在陳國給人圍困,七日絕水絕糧;如果不是子貢口才了得,到楚國求救,恐怕孔子真的哲人其萎了。孔子為什麼到晚年仍顛沛流離?不過安樂生活?因為在他心裡運行的,是一股暖流正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知天命」,就要盡一己之義。
屈原投江 因未知命
晚生於孔子200年的屈原,雖然與孔子一樣,有一匡愛國熱誠,也被君主棄用而感到失意,但二人的結局卻很不一樣。屈原選擇了投江自盡,鬱鬱而終;孔子選擇的是返回魯國,專心從事教育事業,聚徒授業,結果「化三千、七十二」,完成了天意。
屈原呢?他擺脫不了心中的情意結,終日「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哀郢》(背着夏水,卻思念着西面的郢都!故都漸遠了!直教人傷感!)「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涉江》(可憐啊!我活着毫無歡樂,孤零零的幽居於深山中。)
為何二人如斯不同?因為孔子「知天命」,接納自己的限制,人只能在限制中努力,在可及之處完成使命;而屈原未能進入這境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知天命」是治療人生抑鬱的良藥,「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朱熹)■松睿(退休教師,閒時不休,讀書、代課、練口語,期望自己仍有餘力幫助學生進入大學。)
隔星期三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