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荷
終於又到了一個上午,這是我發現牠的第五天了。有兩個女孩,是大院裡的學生。當我裝作散步,裝作無意走向那個角落,這兩個女孩正在給狗狗餵火腿腸和饅頭,我的眼睛濕潤了,深深鬆了口氣。還好,終於有人也心生憐憫,在照顧牠了。我向兩位女孩走去和她們聊天,向她們講善待動物的道理。我分明不是在和兩個女孩聊天,因為我表情刻板,情緒激動,我的語氣裡近乎乞求。
女孩告訴我,這條小狗的腿是被兩輛轎車撞傷的,第一輛撞過之後,緊跟着第二輛又撞了過來。可惡的是那兩個司機,竟然沒有一個人下車,更談不上給牠醫治。這是一個居住人口密集的小區,又是離小區入口處不遠,車輛行駛不可能太快,可這麼慢的車速,竟然有人能將一條黑色的小狗撞傷,可見他們不是躲避不及,而是根本不屑於躲避,他們用漠視的態度,表現出他們對於一條弱小動物的無視。
也是從那天早晨開始,我打開手機,連接網上,替狗狗在網絡上尋求救助。首先,我在微博裡找尋救助狗狗的信息,無論是外地的還是當地的,我都留下了求助信息。可是,沒一個微博給我回覆。最後,搜到當地一家流浪貓狗救助站的微博,並在上面留下發現幼小狗狗,而且傷殘需要救助的文字,懷着無望和沮喪的心情,不抱希望地等待。
不久,這個微博的管理就給了我回覆,問我居住在哪裡,一條什麼樣的狗狗,牠現在在哪個小區。我看到後欣喜過望,終於有人關注我的留言了!趕緊提供了詳細情況、發現地點。為了方便聯繫,我加了微博上公開的QQ群,又把發在救助站微博上的信息在群裡重複了幾次。有群員說,今天晚上群主不在,她去給小窩打掃衛生了。她每周都要抽下班的時間去小窩打掃衛生,不管天氣多熱,糞便多髒。我聽了心裡熱熱的,很是感動。他們說的這個小窩,就是流浪貓狗救助站租來圈養弱小傷殘貓狗的地方。
這個晚上,我睡得很晚,等我早上起來,打開手機,看到群裡有人@我,問我現在哪個位置,可以用什麼方法救助,有沒有臨時的籠子,先把狗狗圈住。我說籠子有的,但我離救助站很遠,救助站在市區,而我在離市區一百多里的縣區。她就是群主嗎?她就是救助站的管理員嗎?看起來,她比我睡得更晚。我告訴她這條狗狗傷得很重,牠的後腿好像是斷了,身子好像也殘了。只有三條腿能走路,一跳一跳的,瘸着走,很是可憐的。說着說着,我甚至激動地流下淚來。
點點--我後來知道的她的名字,說,我現在上班,下班後再給您聯繫。下午,大約三點多鐘,我又到那個角落,看見小黑--我已不自覺地叫牠小黑了。牠在離床墊不遠的地方爬着,有汽車來,牠會驚恐萬分地逃開。和人類一樣,牠也是「一日遭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狗狗的記憶力特別強,與人相比,牠更容易接受此前的教訓。
下午五點,我接到點點在群裡發出的信息,我們馬上去你那裡,你先把狗狗控制住,不要讓牠走丟了。我看到信息就往樓下跑,去角落裡找狗狗。我沒有用籠子圈牠,牠那麼警惕,對任何人都懷着戒心,我實在不忍心驚動牠。就這麼跟着牠,牠走到哪裡,我就走到哪裡。好在牠走得不遠。其實,牠哪裡需要人去控制?牠那麼小,身上還有致命傷,就連走路都走不穩當。牠拚命挪動着自己的身體,無非是想找一些食物,水,一片躲避盛夏的陰涼。
六點多,點點到了,她給我電話,我迎到小區門口,是一輛麵包車,點點和兩位中年人下來,年長的女士向我介紹說,那位是點點。從外表看來,她是一位沉靜,卻又顯剛毅的女孩,年齡有二十三四歲。這時,我卻找不到小黑了,我們一起找了幾個巷子都沒有找到,返回小黑「躲藏」的那個角落,眼尖的司機一下子看到了牠,牠正躲在一輛黑色汽車的底盤下,不知是躲人還是乘涼哩。
我正在愁着怎麼上前去逮牠,點點看到小黑,慢慢走近了,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輕輕把牠攏在懷裡,抱起來了。與此同時,手裡已不知何時拿出一根火腿腸,剝開包裝,掐成小塊兒拈在手裡,給小黑餵食。那位女士說,你看,點點總有辦法接近狗狗,狗狗也總是很聽點點的話,這就是緣分吧。只見那狗狗,一邊吃點點手裡的火腿腸,一邊向她看看,用鼻頭作出親吻的樣子,搖着小小的尾巴討好她。小黑就這樣被送進了百里之外的流浪貓狗救助站,這個救助點是點點發起的,和她一樣擁有愛心的人士有數百個。救助站沒有任何專門的款項,沒有資金來源,所有的花費都是他們自己的積蓄和好心人的捐助。點點的工資不足兩千,每月小窩的租金就用去大半。群裡不時有陌生人加進來,向救助站求助。那些弱小的、傷殘的、出生不久即被人遺棄的貓狗,凡是在群裡求助過的,幾乎都得到他們的救助,等這些動物恢復健康之後,再由有愛心的人士領養,並簽訂領養合同才行。
小黑被點點接走後,第二天便送進了當地的寵物醫院,這家醫院是他們定點治療受傷貓狗的指定醫院,院裡的醫生人心地好,醫術也很好,對一切動物非常愛惜。經檢查,小黑的右後股骨斷裂,嚴重錯位,且已經長住了。我向點點求助時,告訴她小黑的腿傷了約四五天,這個時間是不對的。經過醫生對傷口拍片後檢查分析,小黑的腿傷起碼已有十幾天了。當我第一次見到小黑,看牠蜷在綠色的床墊上時,其實小黑就已經受傷了,牠正在忍受着撞傷的撕裂般的痛苦,所以任我家的小美怎樣對牠吠叫,牠都蜷在那裡一動不動,是處在昏迷狀態嗎?幸好我遇到了點點。幸好,我們遇到一位有愛心的醫生,他免費為小黑做了恢復手術--把小黑身上的傷口拉開,重新接上。
小黑得救了,得救的不僅是牠的生命,而且還有牠的健康。小黑的治療期和恢復期,都是在那家寵物醫院度過的,醫院裡有專人照護。我看過牠手術後的照片,牠的頭上戴了一個喇叭形狀的東西,像是一個頭罩,點點說,那是為了避免牠去抓咬身上的傷口而專門為牠戴上的,是一種輔助醫療的設施。
後來,小黑能夠在籠子裡活動了,四條腿着地。一個月後,小黑能夠在屋子裡跑跳了,點點用手機錄了視頻,並上傳在群裡,給我說,姨,你看,這是小黑!一個月來,小黑有所長大,毛色油黑,四肢端莊,步態輕盈,原來,牠是一條這麼漂亮的狗狗啊!
小黑的傷還沒完全好,就已有人看中,簽訂領養合同了。又是一年的夏天。如今,小黑被現在的主人領養到哪裡去了呢?聽說,那個主人很溺愛牠。他們家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小黑每天的任務就是在花園裡陪着老人賞花。一天,我打開小黑在治療期間的照片,推算了一下,牠大概已經三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