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師《心經》63歲的雕版印刷傳承人李江民由當初的學徒，到今天作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遺項目雕版印刷技藝的省級代表性傳承人，四十年間，李江民潛心雕版印刷技藝的創造和傳承。他以印代繪，在機械複製時代堅持用手工在梨木刷印靈韻的文字和圖案，默默敘說着不為外人道的美麗與哀愁，一切只為了傳承和弘揚這門中國四大發明之一的國粹，讓她的光芒再次綻放。■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陳添浚
「寫樣、刻工、印工、裝訂」，是雕版印刷的四大工序，又以「刻」和「印」為核心。雕印師要先以書法把要刻印文字抄「寫」在原稿毛太紙上；然後用「刻」刀在鋪上了原稿後的木版雕琢；其後用棕帚蘸取顏料塗抹在刻好的雕版上，然後把紙鋪在版上並用棕擦將紙來回壓平拓「印」；最後，以書本裝幀或書畫裝裱方把印好在紙上的圖案和文字「裝」訂，一件心血結晶就大功告成。線裝書、版畫、藏書票等，都是雕版印刷常見的載體。
刷印四十餘載 技藝爐火純青
1979年，25歲的江蘇揚州人李江民響應鄧小平的回城政策，受祖父輩影響之下，加上好奇心的驅使，當時還是個黃毛小子的李江民選擇進入揚州聞名遐邇的廣陵古籍刻印社，師從雕版印刷大師周潤芝，開始了雕印生涯，一轉眼，他已經在這一行幹了四十餘載，最擅長四大工序中「印工」的他，憑着過人的天賦和悟性，他成為了揚州少有能印製餖（dòu）版多色套印彩畫的工美大師，無數雕版印刷精品屢屢獲得國際國內大獎，2012年時更被命名為江蘇省級代表性傳承人。
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李江民掌握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刷印技巧，使印成品字跡清晰，墨色圓潤，圖像柔美，線條流暢。他能根據木版的質料及新舊程度而判斷其吸墨性，在刷印時做到着墨均勻，輕重有別，輕帚卻到位，重擦而不傷版。
其中又以他的餖版印刷手藝最見功力。餖版，是比單色雕版印刷還更高階的餖版套印彩色圖畫技術。它將原畫按照色彩按不同的顏色分別勾摹下來，之後根據不同的色彩分別雕刻出相應的木版，再按照順序依次逐色套印或疊印，以此得到一幅絢爛奪目、層次分明的彩色圖畫。因為餖版印刷在拼版時要連接無縫，選色時要精心搭配，用紙時要掌握濕度，還要印出作品的層次感，只有少數工藝大師掌握。
採訪當天，李江民向記者展示自己其中一件精緻的木雕印刷版畫《盛唐飛天圖》。只見畫中「飛天」輕盈飄逸，線條有如春蠶吐絲般纖幼蜿蜒，真如李白詠讚仙女詩「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描寫的那般詩情畫意。因為是以餖版印彩技藝展現，用版更多達十六塊，拼版間連接無縫，套色印刷層次分明，選色精心巧妙，色澤明澈淡雅，「飛天」的形象栩栩如生。印版時在宣紙上看似簡單的來回壓平動作，原來是幾十年經驗沉澱下來的精湛手藝。印版必須在數秒內完成，才能做到力透紙背、色彩飽和、墨色均勻、墨香芳馨的效果，否則時間一久空氣溜進去後墨色就會跑掉。
另一代表作《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則讓李江民獲得第14屆「傑出華人藝術終生獎」。《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全長五千多個字，因此共需要七塊、每塊八十公分長的雕版印刷。最後的成品達五米八長、二十五公分高。印刷出來後每一隻文氣飄香、挺拔秀麗的文字都彰顯了匠人洗練的印刷功力。
有別於雕印版畫時可以直接取用原圖，如《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文字原稿都是由李江民本人親自揮毫。因為不同文獻都對書法字體有不盡相同的要求，如孔子的《論語》就需用小楷，所以李江民對篆、隸、楷、行、草五種書法字體的掌握缺一不可。「平時花在臨摹的時間，多得無法估算。」
有靈魂、有餘溫的雕版印刷
千百餘年，在染紙墨香中雕版印刷一直凝聚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精緻、古雅。不過，隨着快速複印時代的來臨，雕版印刷這門需要長年累月歷練的技藝也面對沒落式微的危機。油印技術價廉快捷，一本一百頁的印刷書成本只需幾塊錢，一天也不到就可以印好，坊間甚至充斥了不少仿真的線裝古書。而雕版卻動輒上萬元，而且要花費好幾年的時間雕琢。紙張與顏料對雕版的磨損更使得每塊雕版隨年月的增長不斷消耗。
但是，李江民卻深信，相比起死氣沉沉的機器，雕版印刷之美在於字體和圖案的圓潤飽滿，不論是字體的轉彎抹角，或者是圖畫的變化多端的曲線；更在於她蘊藏了人的靈魂，凝萃了創作人的時間和心血。文化成就了我們的民族，將雕版印刷再次發揚光大這個沉甸甸的擔子，李江民就這樣肩起了。
父子同心 傳承國粹
如果單憑一己之力的話，李江民想要弘揚這門傳統技藝，難免顯得有點勢孤力寡。然而，他窮盡一生精力的堅持卻早已潛移默化地感染了自己的兒子李華俊。虎父無犬子，上陣父子兵。遵循「傳男不傳女」的古訓，李江民決定讓今年已經38歲、從小就跟自己學習木雕印刷的李華俊接過衣缽。早前，李華俊更於頂尖美術學府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進修，精益求精。在自己兒子以外，李江民多年來還徵收了幾十個得意門生。
但和任何傳統文化的傳承一樣，年輕人的認識和了解是薪火相傳的關鍵。幾年前，李江民決心讓雕版印刷技藝走進各個校園，各個校園加起來已經積累了三百多個學生。他以北京海淀學區教育教輔中心作為雕版印刷傳習基地，又在南京金陵科技學院古典文獻專業開辦必修課、南京林業大學平面設計專業開辦選修課，選拔人才，同時讓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分工方面，他兒子李華俊負責教授「刻」，而他自己則主力負責傳授自己最擅長的「印」。為了教好學生，李江民短時間內不斷奔波於南北兩地也在所不辭：「星期三坐火車到北京上兩天課，星期五又立即坐車回南京上課，不斷地在兩邊跑。」此外，他又在家鄉揚州特殊學校成立公益項目，不收分文教導聾啞學生，還捐贈了一整套雕版印刷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