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鄧寇克大行動》裡，看到的不是勝利榮耀，而是更重要的人性。電影《鄧寇克大行動》（Dunkirk，內地稱《敦刻爾克》）以亮眼的票房業績風靡歐美、本港及內地電影市場。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對這部電影提出了批評，甚至是抵制動議。爭議性的電影評論本身如何並非要點，關鍵是國人應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外國電影甚至文化，這才是真正值得討論的議題。毫無疑問，文化繁榮需要堅實的文化實力和優秀的作品，而文化繁榮的形成也不可能在故步自封中實現。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化繁榮本身就是對歷史真我的一種探求，也是對人類共同文明和美好的一種追求和對話。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陳匯 圖：資料圖片
《鄧寇克大行動》的成功不僅在於刻畫了歷史的真實，也在於重新詮釋了歷史的多元樣貌和情感。即使是一場成功的戰爭、勝利的戰爭，其過程也是異常艱辛的。在戰爭的過程中總會有膽怯和退卻，但是這部電影的導演則沒有迴避這樣的人性弱點。撤退，也可以是波瀾壯闊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更好地理解不同文化對人性弱點和差異的描繪，才是我們看待域外影視和文化所應當抱持的心態。
刻畫退卻一面是回歸真實
對戰爭的描繪究竟應該在藝術中怎樣進行，一直是人們爭論不休的話題。傳統蘇聯式的電影和舞台劇，習慣性將戰爭變成突出主要人物、突出英雄人物、大場面、經典情節的標準化敘事。這種藝術的刻板不僅讓戰爭失去了一定意義上的真實，也讓和平時代的人在理解戰爭時變得更加簡單，似乎戰爭是與生命無關的遊戲。
而傳統刻畫戰爭模式的另一個問題則在於：將過度的道德感和榮譽意識沉浸在藝術作品中，似乎一個人只有不斷進攻、不怕犧牲才能夠體現出戰爭中的英雄本質。這些臉譜化、單一化的戰爭描繪方式，如今已經漸漸被取代。人們意識到戰爭的複雜，這種複雜既是戰爭起因的複雜，同時也是戰爭過程的複雜，但更是戰爭中人性本身的複雜。
對歷史熟知的人都知道，《鄧寇克大行動》是一場著名的戰略退卻。若從傳統意義上看，撤退其實就是逃跑的同義語。但是，歐美電影界沒有人會為這樣的戰略退卻而感到蒙羞。有時，退卻是實力的不足；有時，退卻是為了更好的進攻。無論是哪一種理由，《鄧寇克大行動》都從合乎人性最為本質的角度去描繪了這樣一場退卻。求生乃是人的本能，沒有人能夠忽略這樣的本能。因此，這部電影最為成功的地方就在於：它告訴人們，失敗甚至是潰敗本身並不可怕，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戰爭的一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應當以較為正面的態度去理解這部電影帶給我們的價值和啟示。
人文情懷乃文化批判前提
《鄧寇克大行動》這部電影在本港和內地的整體評價非常正面，但仍有聲音報以質疑的態度。一個需要深入討論的議題是：究竟應當以怎樣的方式進行文化交流和文化批判。
文化批判是多元文化交流和交融過程中不可避免會出現的情形。文化批判和批評並不一定是要給予一部域外藝術作品負面的評價，在藝術批評中，正面評價也是一種批評。正面評價也好，負面評價也罷，關鍵是要以何種前提去進行文化批判。文化批判的使命，乃是在多元文化碰撞中找尋到適合自身的最佳文化發展路徑。因此，批判本身需要的乃是一種非常質樸、非常純真的人文情懷。這種情懷，不是空洞的口號，不是謾罵和叫囂，而是對自己民族文化、個體和小人物命運的普遍關注。而需要進行系統化、全方位的文化批判，最為直接的方法便是文化比較。比較的前提是自身和他者的文化、歷史都具有一定程度的掌握，因此知識儲備也是構成文化批判的重要前提。
沒有知識的文化批判，不過是口號式的叫囂；沒有人文情懷的文化批判，不過是嘩眾取寵。我們可以對一部域外電影、不同形式的文化作品採取不同的看法和觀念，但是文化批判本身必須言之有物。從市場角度來看，一部備受觀眾歡迎的電影，必然有它值得借鑒和學習的層面。如果抱以並非謙虛的心態去看待他者的文化成果，則結果是自身的文化循環體系永遠在封閉中運轉。
排斥外來文化終步向衰亡
中國歷史上，對外來文化和成就吸收較為成功的時候，往往就是國家較為進步的時期；對外來文化和藝術人文成就較為排斥甚至抗拒的時刻，也就是閉關鎖國的年代。即使是在康乾盛世這樣的時代，統治者也沒有對來自歐洲的先進科學技術給予足夠的重視，反而沉溺在自我陶醉中走向了衰亡。
清代的清流集團，大概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活躍和強大的文官監察群體。他們沉溺在道德文章的書寫和說教中，卻忽略了自己國家面臨的危機和挑戰。閉關鎖國非但沒有成為一種反思的對象，反而變成值得誇耀的成就。主張改革的人在那個時代不斷遭遇攻訐和指責，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晚清在文化博弈中漸漸失敗的一個縮影。
多元互動乃文化繁榮之根基。今天的中國已經是在全方位開放和地球村的時代中，在確保自己民族文化主體性的同時，謙虛學習外來的文化，讓多元文明的對話成為一種共融的架構，既是文化知識精英階層的責任，同時也是大眾本身應當具有的文化素養。小到個人，大到國家民族，謙虛學習他人才能進步，盲目抵制和自大只會帶來落後，最終被時代所淘汰。而電影《鄧寇克大行動》恰恰提供了這樣一個文化對話、討論甚至自省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