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Franzen。 陳添浚 攝走進香港芳草地當代藝術畫廊，立即被眼前錯綜複雜的「腦圖」吸引，草稿紙上既畫上了人體的結構，又有宇宙大爆炸到萬物生成的演示圖，錯綜複雜。這些一切都是畫家John Franzen 的宇宙論哲學思考。他將這些思考，轉化為《一線如息》系列的抽象新作，貫徹他透過拆解物理、靈性和存在的本質，進而探索宇宙的歷程。■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陳添浚 部分圖片由主辦方提供
《一線如息》是John Franzen三年前開始的《存在主義抽象四部曲》的第一部。《四部曲》旨在解構生命的四個原始行為：呼吸、感覺、視覺和思想。《一線如息》以肺部為出發點，以呼吸作為主要元素。每一條線與藝術家的一下呼吸相應，而且回應着上一條線的脈絡而來。每條線條的變化都呼應着John不規律和變化萬千的呼吸操作。
John有一個不凡的童年。父母對他疏於照顧，而且多次搬遷，使作為獨子的他缺乏正常社交生活。因此，對自身存在的反思、自我內心世界的探索就成為他最後的避風港，呼吸成為了他的慰藉、大自然成為了他的母親、漆黑一片的空靈世界成為了他的心靈居所。他不斷問自己：「我是誰？為什麼我存在於這個世界？」
以呼吸出發探索存在
「我由身體出發，思索宇宙起源的問題。我們的身體就是一個小宇宙，與更廣泛意義的大宇宙相輔相成。每一下呼吸，尤其是第一下呼吸，就像宇宙大爆炸後由無到有的過程，同時又呼應着大自然運作和發展的定律。而且呼吸又是所有生命生存的必要條件，它使我感受自己的存在，感受自己也正在創造萬事萬物。」John如是說。
John決定用線條將呼吸所產生的能量物質化成可視的影像，將它與真實世界的物質結合，一條條一筆到底、一氣呵成的纖幼線條，配合着一下又一下的吸氣、呼氣，使畫面看上去就像是能量的自然爆發，一種永恒的、連續的、永無止境的卻又優雅、恬靜的能量變化。「選用線條是因為它其實是光與聲波最基本的傳播媒介，而線條的不斷重複也代表了物質世界與宇宙的永恒與不滅。」
但這些對應呼吸節奏、不斷重複的線條又會逐漸變形。「人每一天都在變化，包括呼吸在內，就像今天的你和一年前的你不同。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就如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名言：『人不可能二次涉水在同一條一模一樣的江河裡』。」
作品反映宇宙變化生成
雖然線條出現了變化，但藝術成品卻不是雜亂無章，相反，它們都有一種和諧與簡潔。「這是因為這些變化依然跟隨一定的潛意識規律以及大自然的規律，蜿蜒的變異體線條就像沙漠上的沙丘、大海上的波浪、或者花草搖曳時的姿態，縱使出現了起伏，他們依然是大自然整體規律的一部分，靜中帶動，動中帶靜。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是與別不同的，但也和其他人分享共有的生存法則。」
這種和諧與簡潔又反映在用色上。《一線如息》一系列的作品的用色基本都圍繞在黑與白兩種重素貴樸的基本色，彷彿去除色彩因素的影響，能使觀者更多的回到精神層面的思考和感知上。「白色是已知，黑色是未知。白與黑也分別對應明與暗，而根據量子力學，當你壓縮光線時，就會出現黑暗；但當你壓縮黑暗時，又會出現光明，對立轉化，形成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一種周而復始的循環運動。」
這就和太陽東升西落，天空明暗交替一樣道理，所有對立面，主與客、虛與實、生與滅都是個參伍錯綜、不可分割的有機統一體。
除了在紙本上用墨創作外，John也在銅版上刻琢出不同的「線」。John解釋使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材料的原因。「即使是同一事物，也可以有不同的形態。就以水為例，它固體是冰、液體是水，氣體是蒸氣。所以我也必須用不用的物料才表現自己的思想。紙張特別柔軟，就好比氣態，而銅特別堅固，就好比固態。」
與很多抽象派畫家一樣，John有一種內在的潛意識驅力去作畫。「不過我是一位職業畫家，所以必須定時定候創作。因此我必須無時無刻都不讓自己走出冥想的境界，使我可以隨時隨地即興而作。」
由萬物的創造到冥想，我們也不難發現John藝術創作歷程中在宇宙物理探索之外的宗教神秘主義色彩。「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說過，藝術家同時也是一名巫師，創作的過程就是一個儀式，將宇宙萬物連結起來。對我來說，藝術創作有兩個層次，外在的層次是科學性的，而內在的層次是宗教性的，兩者缺一不可。」
創作思維受德國文化影響
提到John的藝術養分，John作為抽象主義畫家，他的作品總是不其然讓人聯想到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兩者都是關注超驗事物，表達人與自然的關係，而且在繪畫時都結合了觀念藝術，揮灑顏料時會受「不由自主」的身體驅動。不過，John卻說，對自己影響最大的是德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零藝術運動（Zero Movement），這個運動始於德國，由藝術家Heinz Mack， Otto Piene 和Günther Uecker 發起 。「我自己的性情還是與德國及其他歐洲畫家比較接近，德國畫家都是比較傾向簡約主義，而且德國人很理性，黑白分明，這些特質都在我的作品中折射出來。」
除了藝術流派的影響，John平時也愛閱讀哲學作品。「德國哲學家如黑格爾、海德格，以及東方哲學如道家思想，甚至是天體物理學、量子物理學都一直啟發我的創作。」
在大學受過專業藝術教育的John表示自己以前其實是具象繪畫（figural art）畫家，都是畫花鳥、人物、風景，但後來才決定走上尋索抽象繪畫的道路。「但這些都是我身體以外的事物，相反，抽象繪畫可以表達精神上更高層次的追求，它迫使我們放棄既有的藝術觀念、放棄我們的文化慣性。」深刻的自我反省、刻意的自我隔離，是John Franzen創作哲學最好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