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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瞬間:李勣答唐高宗問

2018-01-20

■ 王兆貴

初唐四傑之一的駱賓王,少有才名,七歲能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這首詩穿越一千三百多年後,依舊婦孺能誦,家喻戶曉。他的《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先聲奪人,發聾振聵。被傳檄對象武則天,初觀此文時還嬉笑自若,當讀到「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託」後,竟然被嚇倒了,惶惶然問道,這是誰寫的?當她聽說是駱賓王時,不禁掩卷歎曰:「有如此才,而使之淪落不遇,宰相之過也!」檄文尾句「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更是鏗鏘有力,氣勢逼人。

駱賓王為何有此一問?因唐朝江山是李家打下來的,故天下姓李,武則天做了皇帝,這天下就不再姓李而姓武,李唐變成了武周。駱賓王此問,就是以檄文的方式,代李敬業向武則天宣戰。

「家天下」之說由來已久,據考源自夏朝。伴隨茖p有制和階級的出現,原始氏族社會開始解體。華夏部落聯盟最後的首領禹,傳位於兒子啟,就此改變了原始部落的禪讓制,開啟了世襲制之先河。此後,皇家就與天下畫上了等號,一畫四千餘年之久,直到宣統退位。「家天下」這一形象說法,其內涵是指帝王據天下為己有,視國家為私產,世代因襲,一脈相傳。當「家天下」的王位繼承制被歷代王朝視為天經地義,圍繞「家天下」上演的宮廷鬧劇也就「你方唱罷我登場」。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有人戲說,中國古代史其實就是歷代皇帝的「家史」。

據《舊唐書》記載,永徽六年,唐高宗打算廢黜王皇后,冊昭儀武則天為皇后,卻遭到了顧命大臣的堅決反對。褚遂良勸阻未果,就把上朝的笏板放到殿前的台階上,叩頭至流血說:「還陛下此笏。」表示寧肯棄官,也不肯妥協。真正是:顧命大臣不顧命,灑血也要盡耿忠。高宗大怒,令人將褚遂良強行拖了出去。第二天,高宗去找李勣商量此事,並誠懇地道出了自己的苦衷,李勣回答說:「此乃陛下家事,不合問外人。」言外之意,你們自家看蚇鴔a,我可什麼都沒說。

按照「家天下」邏輯,將皇后或太子的廢立說成是皇帝家事順理成章,那麼,陛下家事就不適合問外人了嗎?究其實遠不是這麼回事。我們知道,做皇后的必須母儀天下,方能總領六宮;做太子的必須垂範天下,方能繼承大統。就是說,皇家人事更迭,形式上是后妃嫡庶的甄選,實際上關乎國運的興衰,天下的治亂,選擇不慎,後患無窮。否則,皇上怎麼會紆尊降貴找大臣商量呢?

將皇后或太子的廢立說成是皇帝家事,史書中並非絕無僅有。李勣是否濫其觴者,姑且不論,這樣的回答堪稱經典,因此被後人譏諷為史上聰明而又圓滑的答案樣本。皇上問你,是倚重也是尊重。你若表示支持,勢必會招致反對派的詰難;你若直言反對,褚遂良的昨日就是你的今天。但這又是必答題,皇上問你話呢,豈能裝聾作啞?球已到了你的腳下,再踢給對方也許是最佳選擇。看似輕輕一撥,分量卻也不輕,聽來置身度外,實乃一舉兩得。對李勣來說是破局,對李治來說是默許。這樣一來,既改變了大唐的政治走向,也將褚遂良等人推入了悲涼的苦海,同時也為後來的李唐家事埋下了禍根。雖然談不上「細思極恐」,卻也「步步驚心」。他的這一回答,促使唐高宗心安理得地立昭儀為皇后,把褚遂良貶到了兩千里外的潭州(今長沙)。武則天登基後,更是把褚遂良往死裡整,去世兩年後還不放過他,褫奪了他的官爵,並把他的子孫後代也流放到他死去的地方,直到去世後46年,褚遂良才得以平反。千古女皇武則天足智多謀,政績昭然,其是非毀譽自有公論,這裡談的只是李勣應答的歷史後果。歷史上一幕幕宮鬥悲劇告訴我們,帝王家事,小事不小,輕則同室操戈,大內喋血,重則天下遭殃,生靈塗炭。從這個意義上說,皇家與天下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那麼,皇家與天下這一等式,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成立的嗎?其實不然。對於帝王來說,你家打下了天下,你有權選擇任性;反過來說,天下選擇了你家,你必須向天下負責。就算天下是你家的,那你家的天下又是怎麼來的?君不聞:得人心者得天下,設若人心盡失,江山就要易主;君不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官逼民反,殷鑒不遠,有多少王冠應聲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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