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翼民
年歲漸高，經歷的世事--尤其是生離死別的事愈來愈多了，比方說，似乎每年都會去殯儀館送別逝去的親朋好友，有時一年會去上幾次，這是人生必然會遇到的悲哀之事。去的次數多了，對於這樣的悲哀之事也習以為常了，想穿了，每個人一來到這個世界就注定許多許多年後會離開這個世界，如果說婦產科的產房是人生之起點，那麼殯儀館就是人生之終點。人生的軌跡宛若一個圓形，有始有終，始即是終，終即是始，天馬行空、波瀾壯闊轉了一個循環，難免要回歸到原點。所以豁達的人生就是坦然面對生死，--知死者生、知死者樂，一如趙樸初《臨終偈》所言：
生固欣然，死亦無憾，
花落還開，流水不斷；
我兮何有，誰歟安息？
明月清風，不勞尋覓。
是啊，生是快樂的，死也沒什麼遺憾，像花落還開，流水不斷，人生本宇宙過客，唯精神像清風明月那樣長存，是不勞尋覓的呀。
去多了殯儀館會使人透悟了生死之道，透悟了人生的價值，既然人人難免此途，也就不必為逝者過分哀傷。然而，基於人之常情，送別的人們在逝者面前撫想前情，撫想自己與逝者的一幕幕交往的往事，仍會悲從中來，感情的閘門一下打開，悲傷的哭聲和淚水決堤般湧出，這當兒，我總能感覺到一旁的殯儀館工作人員必定凝重站立，向逝者的遺體默默致敬，向逝者的親屬默默致哀。這是他們的職業操守所規定之規範的表情，餘者，他們的表情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如今從事殯葬工作的年輕人愈來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也愈來愈多，並且這個行業的女孩子也愈來愈多，居然不乏高顏值的女孩呢。譬如不久前我岳母仙逝，全程接待陪同我們家屬的就是青春美貌的小X姑娘。
小X姑娘是位本科畢業生，入得此行已然五年了，初入此行確思想有過波動、曾幾次想跳槽改行，但當看到一撥一撥喪家對她十分尊重，一級一級領導對他們這批年輕的「入殮師」格外關心，社會對這行業愈來愈尊重理解，也不排除這一行待遇明顯高於其他行業，她最終留了下來，全心全意適應這個行業，努力做人民群眾需要和滿意的「入殮師」。我初接觸到她，第一個印象就是她真誠有度的微笑。
她微笑着導着我去辦理各種各樣的手續，她微笑着導着我到停屍房瞻仰經過化妝後我岳母的遺容，進得停屍房，一番凝重，三個鞠躬，然後把一朵朵鮮花和一片片傳說中的黃紙關牒鋪滿在遺體的四周，因為追悼會即將開始，親人們瞻仰遺容的時刻即將到來，她要把逝者最終最美的瞬間展示給至愛親朋。此時我會感覺得她彷彿就是散花的天女，一番散花後正執拂引導着逝者徐徐走向永恒的天國。說實在的，此時此刻我內心是沉重的，也是悲傷的，眼眶裡飽含着熱瓷A但在「入殮師」小X的一舉一動中，我感到了逝者的尊嚴，我的悲傷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緩解。
追悼會也由小X主持。她的神情異常端莊，語調十分沉重，與我們一樣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深深悲痛之中。她井然有序把握着追悼會的節奏，使追悼會開得肅穆莊重，讓逝者得到安息，讓生者得到寬慰。喪事辦得隆重而不草率，乾淨而不拖沓。等到一切辦妥，當我們送葬的隊伍離開殯儀館的時候，「入殮師」小X站在停車坪微笑着向我們揮手道別呢。
微笑的「入殮師」，微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