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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瞬間:讀破「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

2018-04-07

■ 龔敏迪

孔子把「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列為詩教,於是歷代有關《詩經》中草木鳥獸之名的著作不斷出現,有趣的是,《詩經》出現的那些草木鳥獸之名,至今也沒有被人徹底弄清楚,前幾天還見有人寫文章把卷耳和蒼耳混為一談了。

梁有《毛詩圖》三卷、唐有《毛詩草木蟲魚》廿卷、宋有馬和之《毛詩圖》,可惜這些書都失傳了,不過,清人徐雪《毛詩圖》、徐鼎的《毛詩名物圖說》等等仍然源源不斷地出現,以致日本幕府時代的學者細井徇不能十分滿意其前輩松岡玄達所著的《品物圖考》之類,另著了一部《詩經名物圖解》。得知此書已於2015年由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雖然覺得其中也有謬誤,但其圖畫之精美,可以當藝術品來欣賞,圖片上的日語名稱,也可以作為參考,可惜買來一看,不僅沒有把文字部分整理出來,連圖畫上的日語名稱也抹去了。

對於歷來草木鳥獸之名的混亂,細井徇認為:「所及後世,其品物或古有今無亡,古今以世異其名,或彼有此無,東西以地異其形,動輒致錯謬莫能辨識焉。」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孔子既要人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又罵想學稼、學圃的樊遲是小人。不親為,當然知之不真,《詩經》中的作品很多來自底層民間,後世的讀書人不可能完全理解被他們視作雜草、野鳥的草木鳥獸原來都是有個性有名稱和有故事的。很多人只知道要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卻難以將名實都統一起來加以認識。而學者們自以為是的解釋,終於把簡單的複雜化了,把清楚的玄虛化了。

比如伯夷、叔齊採薇而食,「採薇採薇,薇亦柔止」,這個「薇」究竟是何物?漢辛氏撰的《三秦記》說:「長安城北,有始平原,數百里無山川湖水,其民井汲巢居,井深五十丈,有伯夷墓,人采薇可常食,或云夷齊食三年,顏色如故。」如此說來,三國時孫炎注《爾雅》說的:「薇草生水旁而枝葉垂於水,故名垂水也。」的說法就不可信了。乾隆《甘肅通志》載當地:「蕨可作蔬,根可擣粉,首陽白蕨最有名。」那裡伯夷、叔齊墓前對聯是:「滿山白薇,味壓珍饈魚肉;兩堆黃土,光高日月星辰」,其中的白薇就是指白蕨。從《詩經》:「山有蕨薇」,到唐儲光羲《吃茗粥作》:「淹留膳茗粥,共我飯蕨薇」,一直是蕨薇連用,也沒有人講清楚薇究竟什麼形狀。李唐的《採薇圖》杞柳藍中裝的薇,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本草綱目》說:「薇生麥田中,原澤亦有,故《詩》云:『山有蕨薇』,非水草也。即今野豌豆,蜀入謂之『巢菜』。」《山家清供》的作者林洪聽永嘉人鄭文乾從四川回來說了:「蠶豆,即豌豆也,蜀人謂之巢菜。」就說:「君子恥一物不知,必遊歷久遠,而後見聞博。讀坡詩二十年,一日得之,喜可知也。」他把蠶豆和豌豆都混淆了,雖然蠶豆、豌豆,民間分別有寒豆、小寒豆之稱。但巢菜和豌豆不可能為同一物。許慎《說文解字》說:「薇,似藿。乃菜之微者也。」所以《爾雅》對於薇的解釋,與前面一段不能割裂,應該是:「蘪從水生,薇垂水。」不管是蕨還是巢菜,其嫩者,都是「菜之微者」,也都是薇。

至此,覺得似乎接近讀破了孔子的「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是唐代大詩人杜甫年少時的得意事。清代仇兆鰲認為「讀書破萬卷」中的「破」,一是:「胸羅萬卷,故左右逢源而下筆有神」;二是:「書破,猶韋編三絕之意。蓋熟讀則卷易磨也」;三是:「識破萬卷之理」。其實古人說的萬卷書並沒有什麼了不得,一部《史記》就有一百三十卷。把書讀破,那是做小學生時就有過的經驗,天天要讀,又不怎麼知道如何愛護書,一個學期下來,往往把書弄得破敗不堪。單純的多讀與勤讀,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識破萬卷之理」的突破才讓人樂趣無窮,那是要建立在多讀書,勤讀書基礎上的,而一部書,一個道理,又是要一部一部,一件一件地去讀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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