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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語背後】春遊沙螺洞

2018-04-10

江 鄰

 來到沙螺洞,果然一洞天

 古村殘院外,荒徑野溪前

 綠藪翩千鶴,青峰醉八仙

 暗香盈草徑,碧色赴雲巔

 溪淺親流水,林深喜鬧蟬

 霽風猶念雨,零露漸成嵐

 多少滄桑事,悠悠付遠山

沙螺洞,香港新界的一個山間盆地,佔地八十餘公頃。整個盆地被八仙嶺諸峰環抱,頗有洞天福地氣象。盆地開闊處是三個古村落遺址,即張屋、李屋和老圍,其始祖於清乾隆年間來這裡墾荒種地,開枝散葉。村民大多以種水稻維生,村莊附近是成片的稻田,村頭茂密的風水林在漫山原始森林的濃蔭中靜靜生長。

如果說沙螺洞是一首田園詩,鶴藪水塘則是詩眼。水塘位於幽深的山谷之中,附近樹木成蔭,多條溪流匯入,不同種類的動物、鳥類和昆蟲棲息。溪流底部大大小小的石塊形成許多水潭,成為不少特種魚類的孕育之地。鶴起深淵,魚翔淺底,獼猴在藤蔓間跳躍......數百年來,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沙螺洞成為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而沙螺洞進入公眾視野,卻是因為所謂「沙螺洞事件」。

沙螺洞事件比較典型地反映了開發與保育的矛盾。據有關法例,沙螺洞60%的土地歸政府所有,40%的土地歸當地百餘戶村民所有。1979年,一間名為「沙螺洞發展有限公司」的開發商開始收購當地村民的土地,準備與政府合作,將沙螺洞盆地打造成一個高爾夫球場及住宅綜合項目。項目包括一個18洞高爾夫球場,66幢低密度別墅,約200個公寓單位,160幢新村屋。整個項目佔地85公頃,其中32公頃屬於八仙嶺郊野公園範圍。

由於開發商承諾給村民的回遷補償條件十分優渥,該計劃深得村民擁護,徵地拆遷工作很快完成。1986年,開發商將開發計劃提交郊野公園管理委員會。委員會研究認為,該計劃能改善沙螺洞的郊遊設施及行車道路,有助於當地發展,經4年反覆評估,於1990年予以批准。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荂A不曾想開發計劃遭到多個環保團體的極力反對。環保團體擔心開發行動污染和破壞溪流水塘,摧毀野生動植物的生存環境,危害生物多樣性。沙螺洞作為香港唯一的淡水濕地,獨特的生態價值可與米埔濕地媲美。這裡孕育了近600種維管束植物和170種草藥,100多種雀鳥,多種淡水魚,以及全港近六成半的蜻蜓品種和三成半的蝴蝶品種,其中不乏香港地區特有的物種。

環保團體向當時的最高法院提請司法覆核,理由有二:一是郊野公園管理委員會的決策程序不完整,所作決定與多個前置研究報告和規劃相衝突,合法性存疑;二是建設高爾夫球場將使公共郊野空間變成受限制的收費場所,且靠近集水區可能導致飲用水質下降,利益由一小部分人獲得,損失和風險卻由社會共擔,公平性欠奉。1992年,法院裁決環保團體勝訴,開發計劃被中止。

此後,開發商和村民為一方,環保人士為一方,政府為一方,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儘管各方都試圖作一些妥協,但迄今沒有徹底解決的跡象。弔詭的是,開發商「發財夢」和村民「豪宅夢」破碎的同時,沙螺洞的保育也陷入困境。開發公司擁有幾乎一半的土地權屬,而公司並沒有保育生態環境的義務和激勵,政府又需要尊重業主的權利,無法放手做保育安排。結果,由於管理和保育措施缺失,沙螺洞成為非法釣魚、越野賽車、野戰遊戲的熱門地點,溪流排污司空見慣。號稱「植物殺手」的薇甘菊野蠻生長,致使一些植物缺乏養分和陽光,奄奄一息。

這種彷彿雙輸甚至三輸的局面,一直僵持荂A並繼續發酵。目前,沙螺洞大致維持原貌,但不是結果,而是過渡狀態,接下來的走向充滿了不確定性。從現場鋪天蓋地的標語廣告看,村民和環保人士的訴求各執一端,但都十分注意爭取公眾的同情和支持。古村落遺址上,殘垣歷歷,苔痕蒼蒼,野花悄然而開,倒是別添了一分雅致,卻也瀰漫茪@種隱憂。

若有所思間,無來由地想起CCTV不久前播放中央環保督察組向海南省反饋督察意見:財政過分依賴房地產,開發商指到哪兒,政府規劃跟到哪兒,向海岸線要地,向海洋要地,嚴重破壞了生態環境。又想起「敦煌女兒」樊錦詩那瘦弱的身軀:她一趟一趟往北京跑,全力阻止資本對莫高窟的侵犯,可阻止不了狂熱的遊客一批又一批到這裡朝聖,愈來愈多,最後人們的呼吸都成為對壁畫的傷害。

不能犧牲公眾的權益,去滿足少數人的利益,這是對的。然而,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來維護公眾的權益,就天然合理嗎?何為少數,何為公眾,因人因事而異。坐在由村屋改建的簡陋食店裡,喝荍囓薯袸C的土酒,思緒有些迷離。周邊的村屋破敗不堪,依稀可見昔日山村生活的痕跡。政府已將沙螺洞荒廢的村屋列為香港二級歷史建築,村民的拆遷致富夢似乎遙遙無期。遠處山嵐靄靄,白雲悠悠,見證了多少滄桑事,成為過眼雲煙。生態保育雄踞在道德高地上,看不見蟻民渴求的眼神。開發商撩撥茠慦撗野耵獐仃獢A不肯放過地球上最後一塊淨土。政府需要有所作為,亦需平衡各方關係,包括人與自然的關係。想想這世界,也許並無對錯,只有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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