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文章提及周敦頤的《愛蓮說》,實涉及佛儒互相影響的問題。其背景是隋唐以來,佛道大盛而儒學衰微,及至宋代,儒學始復興,而出現了「理學」。其中的轉折則在於中晚唐有韓愈、李翱等人致力排佛復儒,並引佛學之思辨表述來闡釋儒學,而成為「宋明理學」的濫觴。恰巧本年度文憑試中文科閱讀理解的文言文部分,竟然出了李翱的《命解》一文。筆者就藉此說說《命解》的要旨,並略述李翱的思想。
《命解》一文的主旨與李翱本人的思想體系,關係其實不大。此文主要是提出李翱對命運的看法。他首先提出不信命運的觀點:「貴與富在我而已,以智求之則得之,不求則不得也,何命之謂哉?」再提出相信命運的觀點:「不然。求之有不得者,有不求而得之者,是皆命也,人事何為?」然後李翱指出,無論信不信命運,都有弊端:不信命運的人會唯利是圖,不講道德;而信命運的人則會不思進取,不耕作而望有收穫。李翱認為正確的態度應是「爾循其方,由其道。」即是使用恰當的方法、遵循道德以求財富,那麼雖得「千乘之富」也不可以說是貪;反之則「雖一飯之細也,猶不可受。」
真正能體現李翱思想體系的是《復性書》。李翱認為,自兩漢以來,儒學已為佛道二教所淹沒,因此他需復興之、振作之。其中孟子談人之性本善,也已淹沒久矣,故他作《復性書》以闡明。
他說:「性命之書雖存,學者莫能明,是故皆入於莊、列、老、釋。不知者謂夫子之徒不足以窮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問於我,我以吾之所知而傳焉。」
有「性」而為聖人
他指出:「人之所以為聖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慾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即是說,「性」是善的,聖人因據有「性」而為聖人。至於普通人比不上聖人,是因為普通人的「性」給「情」蒙蔽了,因而「性」不能彰顯。
他形容,水火好比「性」,而泥沙煙霧好比「情」,水火之所以不清明是因為泥沙使水混濁,煙霧使火不明。
所以,「情」令「性」不能彰顯,俗人正是處於這種狀態;至於聖人則能駕馭「情」,使「情」不能蒙蔽「性」,他說:「情之動靜弗息,則不能復其性而燭天地,為不極之明。故聖人者,人之先覺者也。覺則明,否則惑,惑則昏,明與昏謂之不同。」
但是李翱也指出,「性」與「情」是互為瓜葛的,「性」是主,「情」則依其下,「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所以,如果一旦「情」給消滅了,「性」也同樣消失。他說:「夫明者所以對昏,昏既滅,則明亦不立矣。」
不為外物所累
那麼,要成為聖人,應該處於什麼狀態?他在《中庸》中提出「誠」的概念。他說:「方靜之時,知心無思者,是齋戒也。知本無有思,動靜皆離,寂然不動者,是至誠也。」即是對外物要處於一種「寂然不動」的狀態,即是不為外物所累。這一說法,則跡近佛教了。他又說:「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這種「不應於物」的觀念,也與佛教相近。
不過,李翱在《去佛齋》中說:「佛法之所言者,列禦寇、莊周所言詳矣,其餘則皆戎狄之道也。」又指責佛教中人︰「夫不可使天下舉而行之者,則非聖人之道也。」他們不養蠶織布而有衣穿;不耕作而有飲食;安居而不勞作,役使千萬人而奉養他們,而令其他人忍受凍餒。所以李翱極力排佛。這種排佛復儒,引佛述儒的做法,最終實現了儒學的復興,開啟了「宋明理學」的新時代。■陳仁啟
作者介紹︰任教中學中文科超過18年。香港大學教育碩士、香港中文大學文學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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