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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生若梅花林巧稚

2018-05-05
■毓園中的林巧稚醫生雕像。作者提供■毓園中的林巧稚醫生雕像。作者提供

■ 張桂輝

林巧稚(1901-1983),北京協和醫院第一位中國籍婦產科主任、首屆中國科學院唯一的女學部委員(院士),在胎兒宮內呼吸、女性盆腔疾病、婦科腫瘤、新生兒溶血症等方面研究作出了貢獻,是中國現代婦產科學的奠基人之一。她終身未嫁、孑然一身,從醫60多年,親手接生了5萬多名中外嬰兒。今年4月22日,是她逝世35周年。四月中旬的一天上午,陽光燦燦、春風徐徐,我特意來到林巧稚紀念館,追思這位「生命天使」、「萬嬰之母」。

林巧稚紀念館位於鼓浪嶼毓園,是一九八四年廈門人民為紀念這位我國當代卓越的人民醫學家、著名的婦產科專家而建的。毓園入口處,有一組五個中外兒童的雕像,它寓意林巧稚接生的5萬餘名中外嬰兒。走進毓園,但見花草茂盛、綠樹成蔭,園中兩株當年鄧穎超親手種植的南洋杉,根深葉茂,直立挺拔,象徵茠L大夫秀逸高潔的品格。紀念館正前方近百米處立茪@尊身穿白大褂,凝視遠方、神態安詳的林巧稚大夫漢白玉雕像,展示茼o一生潔白無瑕的純潔形象。雕像兩側的花壇中,種植蚍銌b的星菊。雕像正前方,是一座建築面積140多平方米的紀念館。紀念館中,展出百餘幅林巧稚生前社會活動和工作、生活照片、用過的部分實物、所著的部分著作,以及毛澤東當年接見林巧稚等醫學界人士的巨幅圖片,還有李先念、彭真、李鵬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紀念林巧稚大夫的題詞題字等珍貴資料。

我注意到,在林巧稚紀念館內體積不大的玻璃展櫃中,既有她在鼓浪嶼「上女學」唸書時穿的學生裝上衣一件,也有她出國訪問接見來賓時穿的衣服,還有她中年時代經常利用夜間值班精心縫繡、贈送給貧寒人家嬰兒的罩衣,以及蘇聯、美國、加拿大等外國友人,柬埔寨元首西哈努克贈送的禮物、禮品等。其中,最令我感興趣的禮品是:一小盤周總理從國外帶回贈送林大夫的咖啡籽、一把長度約10厘米的「袖珍」小提琴、一張鄧穎超手術一周後送給林大夫的夫妻合影照。而兩把長度約20厘米的摺扇,可謂「俗而不凡」。其中一把是老舍所送,上書一首詞,落款是:「癸卯夏日錄杜甫江村詞巧稚大醫師正字老舍」;另外一把則是曾任全國政協委員,齊白石入室弟子、中國現代著名書畫家、老舍夫人胡絜青(1905-2001)所贈,整個扇面畫茪@幅紅梅,落款為:巧稚大夫拂暑五五年絜青。注視茬o把扇、這幅畫,我琢磨,胡絜青女士當年贈送這件禮物,除了讓林巧稚「拂暑」之外,應當還另有一層涵義--暗喻林巧稚生如梅花。

梅花具有高潔、秀逸、堅強的品格,有情有義把芬芳帶給人間,無怨無悔將寂寞留給自己。宋代陸游《卜算子.詠梅》詩云:「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茩楨M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林巧稚大夫已經「零落成泥」了,但她雖死猶生。長年累月,春夏秋冬,都有遊客前來熱情參觀、虔誠拜謁,不為別的,只因她的品格如同臘梅一樣,永不褪色、芳香如故。林巧稚也是凡人,也有常人心態。她有一句發自內心的話:「我一閒下來就會感到寂寞、孤單,生命就會完結。」細細品味這段話,不難看出來,林巧稚生前也有寂寞、孤單的時候,而她驅趕寂寞、孤單的「靈丹妙藥」,就是不讓自己「閑下來」。這,與傲雪報春的梅花何其相似。

林巧稚說過,生平最愛聽的聲音,就是嬰兒出生後的第一聲啼哭。她還說過,我的唯一伴侶,就是床頭那部電話。因為,那是婦產科和她保持聯繫的「熱線電話」--無論哪位醫生值夜班,只要遇到處理不了的病情,隨時可以給她打電話。一旦電話裡說不清楚,她會立馬動身趕往醫院。對此,她早已習以為常,因而不無幽默地把自己比作「一輩子的值班醫生」。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院婦產科主任、教授、博導,中國工程院院士郎景和先生,2015年4月出版的《一個醫生的故事》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林大夫在病人中有一種神奇的魅力。手術前的病人顧慮重重,愁腸百結。林大夫來了,她檢查了病情,安慰幾句,病人的疑團雲消霧散;產婦在待產室折騰不已,林大夫來了,她摸摸胎位,聽聽胎心,為病人擦擦汗,拉拉手,產婦破涕為笑,產程居然也加快了;遇到疑難重病人,連比較有經驗的醫生也難決斷,林大夫來了, 她的幾句話會使人頓開茅塞......

「關愛,是醫生給病人的第一張處方。」林大夫用對親人的方式對待她的病人--或直接用耳朵貼在病人肚子上細聽,或為病人擦擦汗水、掖掖被角。每當產婦因為陣痛而亂抓的時候,林巧稚總是讓對方抓住自己的手,哪怕抓得發紫發疼。她後來道出原因:不能讓產婦抓冰涼的鐵床欄,那樣將來會留下病根的。與之相反,當下少數婦產科醫生,既無情,又冷漠。一位朋友曾經告訴我,他媳婦住院分娩時,疼痛難忍,抓荍阞u,連叫帶喊。醫生不是安撫,而是訓斥:「哪個女人沒有生過孩子?哪有生孩子不痛的?怕痛就不要做女人生孩子!」

在毓園入口斜坡一側,梯次修建有多個長方形花壇,每個花壇中間,斜立茪@本翻開的書狀石雕,左右兩面用中英文對照,刻有簡短的文字。其中,既有鄧穎超、康克清等已故副國級領導人的,也有林巧稚教授自己的。康克清的一段話是:「不論病人是高級幹部還是貧苦農民,只要是她的病人,她都同樣認真同樣負責,處處替病人虓Q。她是看病,不是看人。」

我之所以對林巧稚由衷景仰,除了她的精湛醫術、高尚醫德,還有她熱熱的、滿滿的愛國情懷。1929年,林巧稚從協和醫科大學畢業並獲醫學博士學位,被聘為協和醫院婦產科大夫。1932年,她被派往英國倫敦婦產科醫院和曼徹斯特醫學院進修深造;1933年,前往奧地利的維也納進行醫學考察;1939年,到美國芝加哥大學醫學院當研究生。在出國學習期間,她幾乎用盡了實驗室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到資料豐富的圖書館學習。次年,林巧稚被美國聘為「自然科學榮譽委員會」委員。而就在這年,她毅然回國。她的信條是:「我是一個中國人,一個中國的大夫。我不能離開災難深重的祖國,不能離開需要救治的中國病人。科學可以無國界,科學家卻不能沒有祖國!」

走出紀念館後,我又一次來到林巧稚塑像前。這才發現塑像後方幾米處,有一不很醒目的書狀石雕,上面刻茠L巧稚的遺囑:「畢生積蓄的三萬元捐獻給首都醫院幼稚園、託兒所,遺體獻給醫院作醫學研究用,骨灰撒在故鄉-鼓浪嶼周圍的海面上。」站在林巧稚雕像前,追思林巧稚一生,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的《梅花》在腦海中閃現:「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都說,人死如燈滅。而林巧稚大夫的高超醫術、高貴品德,卻如同梅花一樣,風采依舊,暗香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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