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鄧達智
落筆時為 6月21日、夏至的早晨;位於北歐挪威西南海濱古都、聯合國世界遺產名城Bergen。
每年夏至,雖則隨時光流逝,悲愴的心情已漸平復,然而紀念1993年、距今25年前今天清晨,陽光普照倫敦泰晤士河南Guys醫院,摯愛三姐與胃癌惡鬥四年後,終於在昏迷一周後以最後一口氣,苦撐開眼,見到自老家飛來摯愛弟弟,無力吐下一言半語,撒手塵寰。
日間照顧愛妻陪伴在側,晚上由他妹妹停薪留職(我們唐人以為自己理所當然以家庭家人為重,西方人漠視親情,但從我姐夫家從上到下,愛護她、照顧她、伸出援手無微不至的程度,相比中國人模式的勾心鬥角,着實比我們高尚)輪替照顧兩名當時八及九歲女兒,姐斷氣時,他妹妹Terry剛回家,姐夫正從他格林尼治的家趕來醫院,獨留我們兩姐弟在病房。
沒叫嚷護士醫生,終須一別,就讓姐與我獨處生死之間的時刻,讓我永恒記憶。這以後,姐夫父兼母職,拒再娶,將兩名女兒撫養成人。外家姐弟分散各地各自成家,母親心傷從此不再踏足英國,一個人的我負起調節作用,不時飛到倫敦,或陪伴兩外甥女飛北美、飛亞太,讓 她 們盡量接 近外婆及家人,也 讓 姐夫得點空間,放個 假,透透氣。
姐夫愛我姐之深,在她第一次懷孕不小心流產後,讓我看到的風景永恒不減;手術後仍沉睡的我姐軟攤病床上,姐夫一夜沒離開,拖着愛妻的手靠着病床熟睡。姐去後,她的婚戒一直戴在姐夫的尾指,與無名指上他的婚戒拼在一起四分一個世紀。
兩名女兒成長,大學畢業,小的隨夫移居澳洲珀斯,大的先往大連大學教導英語並學習她母親的國語,之後回英出嫁,卻一直靠近姐夫而居以便照應。二人各有兩名兒女,取孩子的名在夫姓之前加上父姓,銘記父親恩德。從來三姐是我心口的至尊至愛也是至痛,這次在倫敦看着滿頭金髮轉銀髮的姐夫,逢父親節,忽爾感悟,下筆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