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山飛海立動秦州
萬里長河一壺收
但遣巨龍東土去
巍巍華夏衍千秋
「山飛海立」四個字，鐫刻在壺口瀑布邊的崖壁上，以形容瀑布恢宏磅礡的氣勢。試想，萬里黃河穿山越嶺而來，滾滾洪水驟然被山崖挾持，從400米寬的河面收束為50米，再從20餘米高的斷崖一瀉而下，跌入30米寬的石槽之中。此時此刻，但見激流飛濺，波翻浪湧，奔騰怒嘯，山鳴谷應，勢如五嶽飛崩，四海傾洩。這是何等氣派，尚書《禹貢》只用了八個字概括：蓋河漩渦，如一壺然。
欣賞壺口瀑布的奇觀，自然會想到其他一些著名瀑布，比如廣西的德天瀑布，貴州的黃果樹瀑布，當然還有廬山的三疊泉瀑布。這些瀑布也是飛流天降，煙雨瀰漫，落花濺玉，氣勢逼人。不過，與壺口瀑布相比，感覺上總有點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一時竟想不出來。
這種不一樣的感覺，引得我久久流連不願離去。漫步在壺口瀑布沿岸，感受着龍馬騰躍、雷霆轟鳴之威，暢想着這股黃色洪流的前世今生......驀然間，心念一動，壺口瀑布的不一樣，正是因了黃河。
有黃河襯托的壺口瀑布，特別之處首先在於它的顏色。其他瀑布大都是清流碧水，懸掛於青峰翠嶺之中。壺口瀑布則是世界上最大的黃色瀑布，舉目盡黃：水黃，土黃，崖黃......黃河每年生產16億噸泥沙，其中12億噸流入大海。壺口瀑布位於黃河中游的晉陝峽谷，峽谷兩岸是廣闊的黃土高原，土質疏鬆，水土嚴重流失，加之此段黃河支流水系特別發達，區間支流平均每年向幹流輸送泥沙9億噸，佔全河年輸沙量的56%。這是黃河流域泥沙來源最集中的地區，壺口瀑布則因其富有質感的黃色，隱約透出一種厚重來。
有黃河襯托的壺口瀑布，特別之處還在於它的「來龍」和「去脈」。其他山澗瀑布不過是林中一景，景之妙在瀑布本身，美則美矣，卻難免有些單調。壺口瀑布則不然，它不是孤立的景觀，而是滔滔黃河的一個節點，承載着黃河的宏大氣魄。黃河之源卡日曲，萬里之外，千山之巔。一路東來，開溝鑿谷，沉砂造陸，九曲十八彎，納百川千流而成其大，歷跌宕起伏而繼其遠。壺口瀑布便有了五千米高原的雄渾底蘊，有了八百里秦川的風雨積澱。
「來龍」固長，「去脈」亦遠。黃河全長5,464公里，壺口以下1,300多公里的流域成就了華夏文明的搖籃，黃河因之被譽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從壺口南下約200公里之後，黃河在潼關附近急折向東。潼關至鄭州段南岸，洛水、伊水及嵩山周邊，乃史籍中連篇累牘的河洛地區。這裡西倚關中平原，東臨豫東平原，北通幽燕，南達江淮，雄踞中原數千年。以河洛文化為核心的中原文化，破土而出，交匯融合，光耀東方。多少故事演繹至今，滄桑歷歷，彷彿都是從壺口瀑布流出來的基因。其滔滔不絕萬馬奔騰的恢弘氣勢，甚至被認為是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徵。
可見，壺口瀑布之所以帶給人震撼，並不止於瀑布本身的壯美，更在於它無與倫比的源流、內涵和韻味。這正如登高之美，來於攀援；婚姻之美，來於戀愛；友情之美，來於交往。有了過程的積累，美會變得更加豐滿，更加雋永。
離開壺口瀑布，驅車走在新落成的沿黃觀光公路上。一路聽着導遊介紹途中如珠鏈般串起的眾多名勝古蹟、自然風光、人文掌故，思緒愈發地幽遠。
剛剛結緣的壺口瀑布，於我竟似相知日久的故人、窖藏多年的陳釀，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