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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台客聚】《詩經》是本什麼書?

2018-07-12

伍呆呆

中國文人中不愛《詩經》的人恐怕是寥寥可數,無論讀過多少,都一樣會喜愛,現在就連普通人也會張口就來幾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 逑」。可見 對《詩 經》,全民皆愛。

人們愛《詩經》步調高度一致,但對《詩經》的詮釋、理解卻天淵之別。從孔子老人家把《詩經》編輯起來至今,這種分歧從來沒有縮小過,而孔子除了留下那句「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這句曖昧的話,也並未解讀過《詩經》的篇章,最終導致他的徒子徒孫們吵得天翻地覆慨而慷。

每個人心中其實都有一部《詩經》,但部部都不同。首先碰到的問題是:《詩經》是本什麼書?最初的定義是「經書」,因為在「四書五經」中它昂列於首,地位不亞於西方的《聖經》,但「聖經」的地位在五四時期被終止。以胡適為代表的新文化運動主將讓《詩經》走下聖壇,胡適先生認為「《詩經》並不是一部經典,確實是一部古代歌謠的總集」,錢玄同、顧頡剛、錢穆等「古史辨派」的史學家也贊同《詩經》是「民歌總集」的說法。於是這個結論主導了此後的詩經學,當今的文學史無一例外地都繼承下來。應該說這個結論為《詩經》撥開了兩千年迷霧,並為恢復《詩經》的本來面目奠定了基礎。

也許是受了這個「民歌總集」的影響,五四之後的詩經學者基本上都選擇研究「風」,而忽視甚至拋棄了「雅」和「頌」,因為「風」是 民 歌,來自 民 間 根 紅苗正,而「雅」、「頌」來自朝廷、宗廟,是貴族的詩歌,所以無人問津。後來又有不少同樣根紅苗正的學者又進一步演繹:民歌是勞動人民的口頭創作,當時的勞動人民是奴隸,所以《詩經》是奴隸的「反抗之歌」等等,讓《詩經》直接走上了政治化解讀之路。因為有了「階級」這種標籤性的符號,後來的中學生課文中《詩經》就只能收進《伐檀》和《碩鼠》這樣的詩篇。

不過歷來都有不信邪的,魯迅算一個。魯迅先生在大學講中國文學史,就只注重《詩經》的文本,而少有政治性掛靠,他在《漢文學史綱要》這部講義中就不理會當時的「民歌總集」說,根據《風》、《雅》、《頌》三部分的實際內容,認為《詩經》是「中國最古的詩選」,他對三部分的態度也較為客觀:「以性質言,風者,閭巷之情詩;雅者,朝廷之樂歌;頌者,宗廟之樂歌也。」

這是從文本的實際出發得出的結論,後來他計劃撰寫一部新的中國文學史,在提綱中稱《詩經》為「周詩」,意思是:周代的詩歌。就像我們現在說「唐詩」、「宋詩」一樣。

後來文學史家朱東潤先生更是正面挑戰「民歌」說,他在《國風出自民間說質疑》中,比較詳盡地考證《國風》絕大部分詩篇作者並非出自民間,所以《詩經》並非「民歌總集」那麼簡單。上世紀50年代末,文論家胡念貽發表論文《關於詩經大部分是否民歌的問題》,提出「把《國風》和《雅》的一部分籠統地說成民歌,不符合它們的實際內容」,他考察論證這些詩篇的作者屬於社會各階級,只有一小部分民歌,大部分是統治階級人士的書寫文學。

詩經學者夏傳才先生經多年考證認為,「《國風》是15個國家和地區用地方樂調演唱的歌詩,它們的作者有大小貴族、下級士吏、自由民,卻很少勞動者之作,它們是社會各階級、階層的歌詩,反映各階級、階層的思想感情和他們的生活,從而展現周代社會的風貌,具有更大的認識價值」。這個結論更具有歷史與文學的客觀性。所以我贊同夏傳才先生的結論:《詩經》是中國古代由口頭文學轉化為書寫文學的第一部詩歌集。也就是說《詩經》的源頭雖然是民歌,但《詩經》不是民歌集,不是簡單的民歌記錄。所以《詩經》至今仍成為我時時翻閱的枕邊書,地位無法撼動,在我看來,它是真正的「詩」,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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