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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鴻:情不知所起

2018-08-18

■ 翁秀美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從古至今,「情」之一字,足可以撼天動地,超越生命。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為情而死,因情而生,實是這動人心扉的情愛令人無法抗拒。「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情起無由,不羨錦衣玉食,何求榮華富貴。七女奔董永,織女嫁牛郎,《聊齋》裡的女子,做了鬼,也要找個心儀的郎君,皆因一個情。這一刻,便是心之所繫,管什麼山長水遠路坎坷,漫漫紅塵起風波。為你生,為你死,為你受苦辛,粉身碎骨亦甘心。

京劇名家李勝素演唱的《梨花頌》,百聽不厭: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癡,情也癡......婉轉纏綿,一瞬間淚落。歌者唱情,聽者懂情。皇上與妃子,在詩裡、戲裡,在千百年人們的傳頌裡,作了最深情的相伴,最專情的等候。我們都願意相信,永永遠遠--他在人間癡癡望,她在天上憶君王。

這情,是珍藏,是惜別,是慨歎,是百轉千回的無可奈何。

看《十八相送》,一個深情暗示,一個渾然不知。聽英台喜悅的心聲,殷殷的期待,心中惻然,她哪裡知道,她的愛情,終難以如願,可卻能跨越一切阻礙,是以生死相隨,化蝶雙雙飛。

癡心若許!世間深情,溫柔了千古。陌上杏花落,柴門桃花開,公子深施一禮,佳人含羞低首。最美好的相遇,最青春的年紀,良辰美景,良人多情,那眉間眼底,盡是綿綿愛意,令書外戲外的人們萬分樂意停留在這最快樂的時節替他們歡喜。

情動於何時,無從知曉,只是言談舉止下意識地透露了內心。白娘子遇許仙,雖有意為之,卻美妙如畫,滿天風雨都成了花雨,許仙眼裡亮茯P星,醉在其中,答非所問:--敢問相公是本地人氏嗎?--我姓許,名仙,字漢文。

風含情啊,水含笑,笑這多情人,恁地顛顛倒倒。不管情起何時,難得的乃是「一往而深」。沈從文新婚不久,因母親病重回湘西。在船上,他坐在被子裡給張兆和寫信:船正慢慢地上灘,我背船坐在被蓋裡,用自來水筆給你寫這封長信。這樣坐下寫信並不吃力,你放心......滿紙生發茈L心裡的牽掛與愛戀。事實上,他的確用心愛了她一生。如果說驚天動地的愛情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那麼,平淡生活中的晨昏相守更是難得的長情陪伴。

平淡時光中,陪伴我們的還有日月輪轉,寒暑更換。無聲的交替,讓我們看到遍地的生機與枯萎以及由此帶給我們驚艷與感動:小滿時的飽滿麥穗,大寒中的傲骨紅梅,春雨後的小河漲水,秋風裡的落葉成堆。欣欣向榮,鬱鬱bb,是誰有情,情深若此,年年賦予大地,詩一般的意境?

最喜那花半開時,月半圓時,潮初生時,露始成時,這新生的美景,婉約的情境,實是美得無匹。一切景物皆有靈性,有愛有情,讓人心動之時,也更深深地熱愛茬o個美麗多彩的世界。

「倘若一個人聽到山鳥的鳴叫、看到花落花開的變化都會從內心生發感動,這樣的心靈才是純淨動人的。」有這般細膩情懷、對萬物中生命感發起纖細幽微的感受而付之詩詞並且為之追隨一生者,當屬葉嘉瑩先生。她把自己一生相思的情意寄予中國古典詩詞,並全力教誨後人。「又到長空過雁時,雲天字字寫相思。荷花凋盡我來遲。/ 蓮實有心應不死,人生易老夢偏癡。千春猶待華發滋。」她用整個的生命投注,全部精神所繫,致力於中國古典文化的傳承與發揚,「我的蓮花總會凋落,可是我要把蓮子留下來。」情深如此,癡愛一生,高枝珍重護芳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當我們有緣得遇喜歡之人,鍾情之事,醉心之物,這一份叫人驚喜無言的美妙相逢,若能深情長情以待,堪為完美;若不能,亦當存這份珍貴美好,讓有限的人生因有情而溫潤,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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