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鐵塔巍然挺立。 作者提供張愛玲
有朋自湖南來，第一站想去開封，我問這位湘妹子：最想看什麼？
「鐵塔！」阿秀爽快答道：「聽說開封是七朝古都，鐵塔是開封標杆性建築和形象代表，古代『汴京八景』之首就是『鐵塔行雲』，它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當然要先睹為快咯！」我奇怪這位南方女子竟然如此了解開封，她笑道：「我哥在河南當兵十八年，他說不看鐵塔等於沒到過開封！」
說去就去。第二天我倆就出發。開封距鄭州六十公里，鄭開大道是「準高速」，驅車一小時就到。開封女友呂榮花在開封西入口金明廣場迎候。
鐵塔在開封東北隅鐵塔公園內，正直隆冬，園內遊客卻絡繹不絕。呂榮花道：「這情景已是常態化嘍，誰叫鐵塔名聲在外呢！」榮花搬來開封已多年，喜歡讀史遊覽，對開封古蹟很熟悉，自然當起嚮導。
鐵塔公園是以鐵塔命名的大型園林，佔地51公頃，列中國百家名園之一、國家4A級景區。西鄰著名的龍亭和清明上河園，南鄰河南大學，除了鐵塔和波光粼粼的鐵塔湖，園內還有靈感寺、接引殿、靜苑、盆景苑、上方苑及梅園、竹園、賞心園等景點。
我們直奔鐵塔。只見它高聳雲天，秀麗挺拔，十分令人驚艷。小呂說，鐵塔外部鑲嵌褐色琉璃磚，遠看猶如鐵鑄，加之堅固異常，所以得名「鐵塔」。阿秀問起鐵塔的來歷，榮花不慌不忙打開話匣子：「享譽『天下第一塔』的鐵塔又稱開寶寺塔，始建於北宋皇祐元年，即公元1049年，快一千年了。其建築藝術精湛絕妙，自古受人追捧，素有『來汴京不登鐵塔，等於白來一趟』之說。1961年，國務院確定開封鐵塔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榮花介紹，其實最初它是一座木塔。北宋太平七年(982)，宋太宗趙匡義（趙炅）決定在皇宮邊的開寶寺建一座木塔，以安放佛祖舍利。著名建築家喻浩經八年構思才開建，公元989年木塔竣工。當時木塔共13層，高達120米，相當於現今40層樓高，在古代絕對是天下之最了。史書云：「其土木之宏偉，金碧之炳耀，自佛法入中國，未之有也。」塔頂建有千佛萬菩薩，塔底有供奉佛祖舍利子的地宮。
「木塔怎麼又變成鐵塔了呢？」阿秀問。
榮花說，木塔建成不久人們發現它向西北傾斜，就問喻浩，喻浩胸有成竹道，不要緊，京師無山又多西北風，北邊又緊鄰滔滔黃河，不到百年塔身受風力和河水浸岸作用，就會自然直過來，他預言木塔七百年不會倒塌。可恨天有不測風雲，50多年後的宋仁宗慶曆四年，即公元1044年夏，木塔竟遭雷劈焚毀。宋仁宗趙禎心有不甘，下令在距木塔不遠處仿照木塔式樣重建一座千年不倒的新塔，工匠們精心設計、精心建造，皇祐元年(1049)，一座高59米、八角形、十三層樓閣式鐵色琉璃磚「鐵塔」終於拔地而起！
我們走近鐵塔，近距離觀賞，但見這琉璃磚非常精美，每塊磚上都有造型優美神態各異的浮雕，鐫刻着飛天、麒麟、菩薩、樂伎、獅子等各種圖飾，堪稱磚雕藝術珍品。塔頂有隻葫蘆狀銅鑄大寶珠，很像唐僧頭上的禪帽，熠熠生輝。塔身各層裝有明窗和暗窗。我們進入塔底一個小門，緩步登樓，每層有一個明窗，一層朝北、二層朝南、三層朝西、四層朝東，依次類推直至頂層。小呂說：「鐵塔共有168級台階，恰好與北宋年限一致。」我驚歎：如此巧合，不知是天意還是別有玄機，真乃曠世奇事，令人遐想！
我們氣喘吁吁直登頂層，舉目俯瞰，龍亭、潘家湖盡收眼底，金黃宮闕、宋城大街歷歷在目；放眼遠眺，白牆黛瓦鬱鬱葱葱，古城風光一覽無餘。榮花說：「自古以來鐵塔都是開封最佳觀景地，晴天時，北望可見黃河如帶、大地錦繡，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和平頭百姓無不趨之若鶩。」
下得鐵塔，我再次深情翹望這座見證北宋盛衰的千秋寶塔，問榮花：「如此孤立一塔，怎能抵禦千年風雨侵擾、雷擊地震呢？」榮花不愧飽讀詩書，笑道：「近千年間，開封遭遇37次地震、18次颶風、15次水患，但鐵塔堅如磐石紋絲不動！至於為何屹立不倒，我也不懂，要問專家嘍！」
阿秀說：「真欽佩古代匠人的精湛工藝和施工質量！」我道：「是啊，這就是我們文明古國的工匠精神呀！」耳畔傳來陣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抬頭一看，原是塔身上一百多個懸鈴在風中叮噹作響呢，它們是在謳歌古代工匠的聰明才智和胼手胝足的創舉吧？
我們正為鐵塔的堅固震撼不已、困惑不解，忽然從塔裡下來幾位遊客，為首的一位老先生頗有學者風度，他正從建築學角度向同伴講述鐵塔的構造呢。他說，鐵塔顯現了古代佛塔建築最高水平，這琉璃磚是特製的「結構磚」，它們有榫、有眼，組裝起來嚴密合縫，塔身的簷、椽、瓦也是琉璃磚，塔心柱就成了支撐塔身、抵禦外力的頂樑柱。你們看，外壁磚瓦構件通過與塔心柱的緊密銜接渾然一體，結成牢不可摧、具有強大抗震能力的組合體。所以九百多年來鐵塔歷經各種自然災害而不倒！老者講：「1938年5月日軍用大炮轟炸鐵塔，北面有幾層簷角、塔壁受損，但塔身卻屹立不倒。開封人說鐵塔是一座佛塔，它有佛祖保佑，誰也轟不倒，鬼子才罷手離去。」
小呂道，千百年來文人雅士為鐵塔寫過不少詩文，她記得元代散曲名家馮子振的一首七律，描述元宵夜鐵塔燃燈的盛景：「擎天一柱礙雲低，破暗功同日月奇。半夜火龍翻地軸，八方星象下雲梯。光搖瀲灩沿珠蚌，影落滄溟照水犀。火焰逼人高萬丈，倒提鐵筆向空題。」阿秀說：「這詩好棒，把正月十五鬧花燈、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美景寫活啦！」
據介紹，北伐戰爭時，愛國將領馮玉祥率國民革命軍進駐開封，見鐵塔因連年戰亂已滿目瘡痍，非常心疼，決定籌資修繕。馮玉祥沒有錢，他靈機一動找來開封一位大老闆，說欲將親生女兒寄養其家。大名鼎鼎的馮將軍有事相求，該大款自然滿口應允，並拿出10萬銀両勞軍。馮玉祥遂帶老闆來到鐵塔前，指着鐵塔道：「這便是我的『閨女』，現在託付給你，你要好生照管！」老闆恍然大悟，只得照辦，出資草草維修一番。
1952年10月30日，毛澤東主席視察黃河後到達開封，河南省主席吳芝圃和革委會主任王化雲陪他參觀鐵塔。毛澤東繞塔邊走邊看，見塔身仍有不少洞眼，得知乃日軍炮轟所致，毛道：「鐵塔名不虛傳啊，說明中國人民是打不倒的。日本人打不倒它，我們把它修起來！」有主席撐腰，開封市政府很快將修葺報告上呈中央，兩年後文化部撥21萬元專款維修，使古塔得以煥然一新。千百年來，登臨鐵塔者數不勝數，「天下第一塔」美譽名播遐邇。30年前余秋雨將開封作為其「文化苦旅」之一站，這位寧波學人面對鐵塔動情道：「我來了，向你報到！」走出鐵塔公園，一次次回望鐵塔，深感它就是我們民族精神的象徵。鐵塔是一個傳奇，它見證大宋盛世的風花雪月和亂世的刀光劍影，它沐浴文人騷客的華麗詩章和芸芸眾生的淳樸夢想，日月輪迴、緣聚緣散，都在靜默的鐵塔前如煙飄逝。今天，鐵塔終於迎來一個亘古不遇的嶄新時代，它在默默守望一個古老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