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紙藝術家賈艷梅中國傳統剪紙藝術的生存似乎陷入四面楚歌境地。剪紙藝術家賈艷梅為突破自己藝術與生活的雙重困境，自出機杼探索出「畫意剪紙」。它一改傳統單色剪紙的表達局限，以可與版畫甚至工筆畫相媲美的視覺效果，與中國畫分庭抗禮，登堂入室升格為裝飾現代生活空間的新寵。■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王艷華 河南報道
剪紙藝術家賈艷梅的工作室，陳列的剪紙作品如版畫乃至工筆畫一般，光影的律動浮泛其中，美輪美奐。這超越了香港文匯報記者對剪紙那種固有的印象，簡直難以置信。「我這種剪紙，是採用『分層疊加剪紙法』製作出來的，又稱『畫意剪紙』，跟傳統剪紙大相逕庭。」賈艷梅開門見山道。
普羅大眾對於剪紙的認識，似乎逃不出被鏤空的「中國紅」這一藩籬。中國剪紙流衍久遠，自古莫不以這一姿容示世，根深蒂固的傳統力量可見一斑。而相較傳統單色剪紙而言，「分層疊加剪紙法」似乎是除舊佈新的「革命」，乃至一些固守傳統的剪紙藝人一時難以心悅誠服。
實驗「分層疊加剪紙法」之初，參加剪紙藝術進修班的賈艷梅呈遞以新法嘗試製作的剪紙作業，授課先生義正辭嚴地說：「請交你的剪紙作業！」賈艷梅頗顯尷尬蒙羞，卻擲地有聲地回道：「老師，這就是我的剪紙作業。」對話隨後重複一遍，語氣裡無聲隱藏着墨守成規與推陳出新之間的碰撞。
十餘年之後，向記者談起這一往事，賈艷梅已經氣定神閒榮辱不驚了。當年面對質疑，她沒妄自菲薄，堅持己見。替父從軍的「花木蘭」，出自賈艷梅的家鄉河南虞城，或許她的身上，閃現着花木蘭的英雄本色。
為生存以市場為目標
尚在總角時，賈艷梅追隨鄰家老嫗習練傳統剪紙。雖然之後與傳統剪紙分道揚鑣，但她在此路上如苦行僧般行腳二十餘年，終窺其堂奧，技藝運斤成風。然而，傳統剪紙似乎無力改變賈艷梅所直面的人生窘境，長此以往生活將愈發捉襟見肘，難以為繼。而此慘淡，並非賈艷梅專屬，而是大部分中國傳統剪紙藝人的普遍處境。
傳統剪紙藝術生存的突圍，這一命題高懸在賈艷梅的內心。她發現，中國畫在裝飾家庭居住空間上獨領風騷，如果以剪紙的方式表現中國畫尤其是工筆畫的效果，或許將一匡傳統剪紙直面藝術市場的尷尬處境，從而可以登堂入室，與中國畫並駕齊驅。這一靈感迸發出來，賈艷梅決定「背水一戰」--如果這一設想大功告成，她可以在剪紙之路上一如既往前行；而一旦失敗，她將前功盡棄。
無休止的實驗，一次次被否定，繼而推倒重來。賈艷梅披肝瀝膽，宵衣旰食，直至摸索出了「分層疊加剪紙法」。依此法創作的剪紙作品，直抵版畫甚至逼近工筆畫的視覺效果。現在看來，「分層疊加剪紙法」對傳統剪紙的革新，強化了其與市場的耦合，煥發出新的生命力。賈艷梅認為，包括剪紙在內的非遺傳承，如果不以市場為目標，終會陷入困境，後繼無人。
與傳統剪紙大相逕庭
「分層疊加剪紙法」的「分層」，意指「分層設色」，一層一色，而「疊加」乃針對裝裱而言。以此法剪紙，先勾畫出畫面，歸納出顏色種數（亦即「分層」的層數）。依照所繪內容，一一剪出（或借用刻刀劃出）每種顏色所屬的範疇，然後「疊加」裝裱（即「疊裱」），繼而整體托裱。
賈艷梅說，「分層疊加剪紙法」依恃一定的繪畫技能，而分層的多寡，既依賴於技術的熟練程度，亦取決於對剪紙作品質量要求的高低，「分層愈多，表現愈細膩，愈逼近工筆畫，當然，隨着層數的增多，技術難度相應增加，工序更加繁瑣。」
這種細膩與繁瑣不可方物。一是體現在「剪」上，可謂精雕細刻；二是體現在「裱」上，將每種顏色的範疇，依照空間關係一層一層「疊裱」。層數增多，意味着難度水漲船高。
羅馬城並非一蹴而就，賈艷梅的技藝亦是聚沙成塔，日臻化境。她的分層層數不斷「加碼」，二零一四年創作的《碩果》一舉突破了十層大關，所「刻畫」的水果一如工筆細描，栩栩如生。
因這一剪紙法呈現出版畫甚至工筆畫的意蘊，亦稱之「畫意剪紙」，從工藝路徑可以看出，其與傳統剪紙大相逕庭。毋庸置疑，畫意剪紙對藝人的美術素養也有較高的要求。
「疊加」裝裱，賦予了賈艷梅的剪紙作品三維立體效果，這突破了中國傳統剪紙因襲久遠的平面模式。另一方面，多色（一層一色）的融入，一改傳統剪紙的單一顏色的單調表達，為其注入了生動與鮮艷的藝術血液。
點綴生活堪比中國畫
賈艷梅的畫意剪紙，與傳統剪紙最突出的差異，表現在色彩的多元富盈。顏色種類的增加，顯而易見加強了作品的藝術表現與視覺效果，但同時也添生了色塊與色塊之間緩衝與過渡的處理。賈艷梅幾乎完美地解決了色相、色度、色階等關於色彩的難題，這使得她的剪紙作品的整體色彩，看上去渾穆自然，無一點唐突衝撞。
畫意剪紙，除了缺失工筆畫的勾線，色塊的存在可以替代工筆畫的色彩填充。與傳統剪紙的寫意表達而言，賈艷梅一如工筆畫的畫意剪紙，呈現了寫實風格。在她的作品中，可以感觸到版畫的意蘊、油畫的質感、工筆畫的細膩。尤其是對光影的表達，傳神生動，令人歎為觀止，這是傳統單色剪紙所望塵莫及的。
在一幅名為《商丘古城》的剪紙作品中，賈艷梅通過光影的營造，展現了古城牆的斑斑駁駁，映射出歲月滄桑的味道。她的另一幅人物剪紙作品《桃花扇》，表現的是商丘名人侯方域與李香君纏綿悱惻的愛情，通過大片背影的暗黑與大塊紅的對比，烘托出迷離空靈的氣氛。可見，賈艷梅的剪紙藝術，不僅是對風景或人物的寫實定格，亦可以予以抒情，表現人物的內心精神世界。
賈艷梅的畫意剪紙，超越了中國畫的筆墨功夫，化腐朽為神奇，創作出堪比中國畫的剪紙作品，涵蓋山水、花鳥、人物、靜物。這些作品，可以替代中國字畫，登堂入室，點綴裝飾現代生活環境。
當一些傳統剪紙藝人陷入民間雜耍的窘境，賈艷梅銳意革新，突破了中國剪紙這一民間藝術難登大雅之堂的藩籬，拓展了它的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