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近年的工作照。《歡樂今宵》的元老之一杜平（平哥）得天獨厚，今年已經八十多歲；可是無論怎樣看，都不會有人猜到他的真實年紀。雖然他移民澳洲多年，但每年都抽時間返港省親，見見老朋友，有時也與我這名後輩坐下來聊聊天。我最喜歡聽他說他在影圈和電視台工作的故事，其「犀利平」的映像立刻又再浮現我眼前。■文：小蝶、圖：作者及蔡和平先生提供
平哥於上世紀三十年代在香港出生。那時候政局動盪不安，幸好他的父親是一名牙醫，所以他與七名兄弟姊妹都能夠在戰亂的大部分時間中過着溫飽的生活。不過，他也經歷過差不多三、四個月以綠豆煲粥當米飯的艱苦日子。
相比他的哥哥們，平哥自謔自小無心向學，由第三班到初中畢業共轉了六間學校，唯一合格的一科是體育。他經常在街上流連玩耍，當了「街童」。「當年的街童只是比較頑皮，英雄感重，喜歡打架和撩是鬥非而已，並非為非作歹。我最喜歡到涼茶舖聽方榮講故事，他一個人講《三國演義》講得出神入化。我通常都是站着聽，如果那天我有零用錢，就會用『斗令』飲一碗涼茶，坐在涼茶舖一、兩小時聽故事。」平哥告訴我他的童年生活的片段。
他中六未畢業便開始工作，曾經做過牙模技工、報紙排字員、洋行信差，也曾因為英雄感而在懲教署工作，負責監管犯人。「我頻頻轉工是因為我常常胡思亂想，好高騖遠。」年輕的平哥不甘於平淡生活，因為他心懷沖天志。
師父吳楚帆教戲亦教做人
平哥的事業由考入中聯電影公司開始。一天，他看到「中聯」在報紙上招考新人的消息，便二話不說前往報名。面試時，他十分緊張，尤其是當他見到其偶像吳楚帆是其中一名主考人。「可是，我竟然因為被吳楚帆故意挑釁而大罵他哩﹗」平哥到底在面試時發生什麼事情，竟然連「電影皇帝」偶像也罵起來？平哥笑着解釋：「吳先生要我做很憎恨他的表情。但他是我的偶像，我怎樣也做不出憎恨他。突然他大聲地呼喝我：『三號，你是不是想放棄？如果是的話請你返出去！』我被他一激之下氣上心頭，衝口便大叫：『吳楚帆，你給我滾開！』一眾主考人聽到我罵吳先生便看着我笑。」平哥想着自己這樣的表現，一定不會被取錄。豈料兩星期後，「中聯」通知他與呂奇、朱江、羅敏和李敏一起簽約，工作包括幕前演出和幕後工作。
吳楚帆不單教平哥演戲，還教他做人要尊師重道，切勿忘本。這幾句說話對他至今仍然非常受惠。「當我還是漫無目的做人時，全賴師父誘導我認清做人的目的，教我演戲做人處事。師父的兩句金句：『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我更銘記在心。他真真正正是我的恩師，能遇上這麼一位師父是我一生人的幸運。」
平哥坦言加入「中聯」本是因為仰慕大明星而想接近他們，絲毫沒有追求名利的心態。吳楚帆反而欣賞他做事沒有機心、大無畏和不怕吃虧的真性情。他為了栽培徒弟，投資拍攝第一部伊士曼七彩電影《大富之家》，不但讓平哥擔演第一男主角，還安排林鳳演女主角，而他和張瑛只演劇中二線角色。難怪平哥認為這位師父不可多得，至今仍然衷心感激他給予許多機會。
初演《歡樂今宵》思想有鬥爭
上世紀六十至八十年代，香港電影圈有許多著名小生，但與平哥氣質和年齡相若，而又能演反派的卻無他人。因此他在當時的電影中幾乎全都是飾演反派，如敗家仔、飛仔、油脂仔、食軟飯等角色。那些年，他大約拍了八九十齣電影，包括黑白片和彩色片，其中有很多電影都令他難忘，如《可憐天下父母心》和《七十二家房客》等。相信很多讀者都記得他在戲中飾演消防員的四句「金句」：「嗱，有水有水，無水無水。要水過水，無水散水。」至今仍令人難忘。他亦曾自資拍攝兩齣電影《歡樂人生》和《走得快好世界》，題材都是以電視台背景，他更兼任男主角。
大約在一九六三至六四年期間，平哥應麗的映聲中文台總經理鍾啟文之邀，首次演出電視劇，在《華倫探案》中飾演華倫探長。不過，他要到一九六七年才正式加入電視圈，演出《歡樂今宵》。他形容與無綫合作是「一次緣分，一次奇跡」，事緣是他於無綫開台那年到星馬登台，遇到薛家燕，說無綫將會在數月後開台，《歡樂今宵》的負責人蔡和平想見他。蔡和平與平哥見面後，立即邀請他加入無綫，成為《歡樂今宵》的節目主持人和八名節目始創人之一。平哥坦言他加入電視圈是因為薪酬吸引，而拍電影的收入和工作時間很浮動。「我初演《歡樂今宵》時，心理和思想確有鬥爭。因為我在電影圈是第一或第二男主角，但很多人卻當我們《歡樂今宵》的演員是小丑，令我不太舒服。後來經蔡和平和總經理貝諾解釋，說我們只是用自己的技能逗人發笑，將歡樂帶給觀眾，才令我釋然。」事實上，平哥即使是影視大紅人，卻從不自覺是大明星。當吳楚帆把第一份合約交到他手上時，就跟他說：「不要當自己是大明星，你只是一個演員而已。」這句說話令他終生謹記。難怪即使我只是一位小輩，平哥依然對我彬彬有禮，謙和親厚，令我受寵若驚。
如今看輕名利 盡力幫人
平哥從這十多年的現場演出中，學到很多東西，包括與人面對面說話的技能、生存之道、守時和重信用的美德，也認識了許多新朋友和遇到許多新事物。「我主要從波叔（梁醒波）身上學到尊重別人。他常與我們玩在一塊兒，喜歡提攜後輩和指導我們。《歡樂今宵》的成員好像一家人似的，十分團結，互相幫忙。」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歡樂今宵》改組，他減少《歡樂今宵》的演出，兼任話劇組演員。兩年後，他離開《歡樂今宵》，全身投入劇組。在兩三年中，他拍攝了《網中人》、《千王之王》、《京華春夢》等等許多部經典電視劇，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京華春夢》和《千王之王》。當時正是「打仗」的時期，對台播映的《大地恩情》大受歡迎，令無綫立即腰斬播映中的《輪流轉》，並命監製王天林和四位導演連續七日七夜拍攝《千王之王》。由於四位導演輪流拍攝，令平哥多天沒法休息，苦不堪言。
八二年後，他完成了《郎歸晚》後，便移民往澳洲。他開設的銀座鐵板燒日式餐廳是受墨爾本居民和遊客歡迎的日式餐館，生意甚佳。近年，他將生意轉讓，享受清福，並致力慈善工作，幫助當地僑胞，例如協助籌款興建巨型觀音像。
平哥是香港的電視開拓者，覺得自己的工作是與眾同樂。他帶歡笑給觀眾，也希望觀眾認同無論人生有多痛苦，都要保持開心。「不開心是一種病態，時常憂慮是一種病態，一定要設法想一些開心事，也要多想朋友，謹記能夠幫忙別人是一種福氣，這是我在電影電視圈學到的事情。因為我目睹許多人的起跌，最重要有信心，切勿做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情。還有，只要有能力便要幫人，別把名利看得太重。」
平哥對我的這一席話，就如其師父對他的教誨一樣，教我終生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