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翁秀美
午後,聽一曲《踏歌》,養眼清心:舞者窄身綠衣,邊歌邊舞,舞時擰腰扭肩,俯仰之間,欲進還退,綠色長袖一收一拋,一搭一甩,節奏舒緩整齊,簡極又美極,正如傅毅《舞賦》中說:羅衣從風,長袖交橫。恍惚間被這舒展的長袖,帶到了千年前的民間,感受那時的浪漫情思: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相隨相依,映日浴風。
長長的水袖,是舞台上絕美風景之一,如行雲流水,柔媚多姿,令人驚艷。動作多達幾十種,有抖袖,繞袖,翻袖,摺袖,掩袖,投袖,揚袖,兜袖,掠袖等等,表達人物的喜樂悲辛。光看這優美而詳細的名目,就可想見表演出來是多麼的賞心悅目。
長袖,美矣!素雅的清麗乾淨,鮮艷的描花繡朵,寬大輕柔,與身體隔荈Z離,衣袖隨茪煻u抬起,停留,輕舞,行走,彷彿輕風拂柳,流水落英。
春花秋月行千載,誰將長袖動光陰?
古人的衣袖又長又寬,據說標準是手部向上反摺到肘部,袖長是臂長的1.5倍。袖子直徑在二尺二寸以上,相當於現今女子的腰圍尺寸。東漢民謠唱道:「......城中好廣袖,四方用匹帛。」在當時,袖子的寬大修長是人們對美和時尚的追求。
袖裡乾坤大。《聊齋誌異》「鞏仙」裡鞏道人的衣袖「中大如屋,伏身入,則光明洞徹,寬若廳堂;几案床榻,無物不有。」尚秀才與歌女惠哥情意纏綿,惠哥被魯王召入府中侍奉,無緣相見。尚秀才求於鞏道士,鞏道士讓二人在其袖中相會。二人於袖中壁上題詩:「侯門似海久無蹤。誰識蕭郎今又逢。袖裡乾坤真個大,離人思婦盡包容 。」
當然這是仙家故事,不過袖裡收納物件是真的。直到清代人們的衣服外面都沒有口袋,物件或放於懷中或藏在靴筒、袖中。袖子裡縫了口袋,開口的方向與袖口相反,呈收口的梯形狀。放些手帕、香包、扇子等小物件。不過袖中藏物並不穩當,舉手投足易丟失,丟了玉墜兒、手帕子,是常有的事兒。有少男少女無意遇見意中人,於是袖口輕輕一抖,故意遺留下小物件,裝作丟了再回頭尋找是一次絕好的搭話機會,借此結成美滿姻緣。
並不是每次邂逅都有完美的結局,那茯K衫的少女來到去年舊地,尋人不見,舊約難續,萬般失望委曲以致淚濕了衫袖。桃花笑,春風傷,柴門仍在,伊人不在,是流離於戰火還是遠走他鄉?不得而知,只有詩人拖袖離去的悵悵背影。而情癡小晏,與意中人久別重逢,疑當是夢,拿燈細看中,我們不得不羨慕,雙方對愛情的堅貞與等待,當年「彩袖慇勤捧玉鍾......歌盡桃花扇底風」的,是怎樣一位情深意真的美好女子。
幼時曾一度癡迷於畫工筆仕女圖。洛神顧盼,織女拋梭,嫦娥偷藥奔廣寒,百花仙子貶凡間,但見長袖迤邐,曼妙無匹。無數次趴在桌子上,一筆一筆學畫,畫高挽的髮髻,修長的手指,美麗的衣袖,袖口上的花紋。踏水乘雲時,寬大的衣袖隨風蕩起,飄逸輕盈,仙氣瀰漫,美出天際。翻開國畫畫家高馬得老先生的戲曲人物水墨畫,生動逼真,極具神韻。婉紫嫣紅開遍,如花美眷,是哪兒曾相見?書生長袖相合,深深一揖,彬彬有禮;少女以袖遮面,含羞含情,寥寥幾筆,風韻全出。尤其是衣袖,溫柔寬厚,柔媚婉轉。長袖下,雙目橫波,一腔情動,如詩如詞如小曲,似雲似水似長風,不茪@言,勝有千言。意境之美,意會中。
風情婉轉的寬衣大袖今已遠去。然喧囂塵世,古風仍在。外出常見三兩蚨~服的女子,髮簪插髻,長裙曳地,長袖輕拂,優雅行來。吃飯搛菜時將袖子拽住,喝茶時以袖遮杯,很是謙和文靜。頓時莫名的感動浮上心頭,從這服飾裝扮上,從女孩稚嫩卻快樂認真的舉止上,彷彿看到前朝與現代的瞬間連接,感受到一種鄭重的儀式美,和對中國傳統文化令人欽佩的堅守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