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揮毫寫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予作者。 作者提供羅大佺
第二次見賈平凹是在時隔2個月之後。和他約好之後，4月24日下午兩點，從成都高鐵站出發，到西安高鐵站已是下午五點半。坐在奔向西安城內的出租車上，我忽然心血來潮，問出租車司機知道賈平凹不？年輕的出租車司機瞟我一眼，問我什麼地方來的，說在西安城裡，沒有人不知道賈平凹的，他不僅小說寫得好，書畫作品名氣也大。我問他怎麼能見到賈平凹？他說要見賈平凹可不容易，想見賈平凹而又沒有見到的人多得很。我問有什麼辦法可見到他？出租車司機給我出主意，說賈平凹在原張學良公館上班，你天天去那裡等，總有機會見到他。我問張學良公館現在是什麼單位？出租車司機說，陝西省作家協會吧。聽他說得還算靠譜，我心裡直樂。
到永松路，下了車，找一家離賈平凹家比較近的賓館住下。我給平凹先生發了條信息，說我已到西安了，平凹先生很快回信息：「明天有活動，晚上八點見面。」
第二天晚上八點，我準時進了賈平凹先生的家門。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的緣故，額上沁出了的汗珠。他邊給我泡茶，邊告訴我，說四川的阿來昨天也來過。阿來先生是四川作協主席，著名作家，我跟阿來也算熟悉。正說着話時，平凹先生的手機響了，通話後，他要我去一樓幫他接一個北京來的客人。到一樓不久，接到他的電話，說客人已經從另一個電梯口到了。
來者是北京某出版社的資深編輯王先生。平凹先生給我們相互作了介紹，說我是四川作家，在雅安一所大專院校當圖書館長，散文寫得不錯，3月份才在西安認識，說我們的認識是一種緣分。賈平凹先生的介紹，讓我面有愧色。王先生稱讚四川是個好地方，說他去過四川，禮貌性地跟我握了握手。接着從背包裡拿出一疊A4白紙，要平凹先生替他簽名，平凹先生在茶桌前坐下，答應下來。每簽完一張，王先生就抽走一張，平凹先生簽名的時候，王先生就在旁邊告訴他這張回去送給什麼人，那張回去送給什麼人。我悄悄瞧了一下，平凹先生也只是在紙上簽了姓名和年月日而已，並沒有寫什麼內容。平凹先生簽完以後，王先生要他蓋個印章，平凹先生說他的印章大了，沒有答應。王先生離去時，我忽然想起上次來時平凹先生家因為沒人，兩人只好自拍相片一事，於是提出和平凹先生合影，王先生很樂意。我和王先生分別和平凹先生合影後，王先生背起背包離去。
送走王先生後，我和平凹先生回到書桌前。我將四川作家伍立楊先生託我帶給平凹先生的書給他，並轉達立楊兄對他的問候。平凹先生接過書，說：「我和伍立楊認識的，北京開會時我們見過面，不知他是否還能想起？」接着平凹先生問起我的近況來。
其實我這次是有事來求平凹先生的。將近5年前，兒子不幸離去。兒子的離去幾乎給家庭毀滅性打擊，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傷痛，也深深體會到了一個失獨家庭的世態炎涼。多年來我們在求子的路上走得辛酸，走得艱難，但無論多苦多難我們一直沒有放棄。4年多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在新的孩子即將出生之際，我們想請平凹先生替孩子取個名字，給孩子的未來帶來平安吉祥。
平凹先生應該知道我的這些情況，儘管上次見面沒有提起過孩子的事情，但散文集《童年的酸鼻子樹》裡，有的篇章提到了失獨之痛，而平凹先生是把這本書瀏覽了一遍的。平凹先生靜靜地聽我訴說完人生的不幸，臉上沒有驚訝，只用濃濃的陝西話說，是哦，一個家庭是要有個孩子才算完美。接着問了孩子的性別，沉吟一下，說，我們去樓上吧，我給你寫幅字。
平凹先生的居室是複式的。我們又上了一層樓，這層樓我第一次來時，沒有參觀過。這層樓就一間屋子，顯得擁擠些，是平凹先生寫字畫畫的地方。靠西牆壁櫃子上，還是放着那些瓶瓶罐罐，玻璃門上貼着平凹先生自己寫的兩幅字。一幅是：神說，給你一個極花，去插上金冠吧。另一幅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桃花氣中美人來。
靠東的一面牆壁還是櫃子，擺放的陶罐以繭形居多。櫃門上不僅貼滿了條幅，還靠着裝裱的鏡框，以及平凹先生的一些書畫。臨窗有一張鋪着氈子的大書桌，是平凹先生潑墨揮毫的地方。書桌左邊堆着宣紙，放着一方尺餘長的黑色鎮紙，氈毯上浸滿了斑駁的顏色。
賈平凹先生拿出一本小冊子，翻了幾下，鋪開宣紙，倒出一些墨汁到硯盤裡，拿起毛筆潤了兩下，在宣紙上書寫起來，邊寫邊用廢紙蘸乾墨跡，不一會兒，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幾個大字便呈現在宣紙上，題款時平凹先生寫道「羅大佺弟正，十九年平凹」。都說平凹先生是字憑人貴，文學名氣大於書畫名氣，可他的這幅書法作品，筆鋒流利，剛柔相濟，筆到之處，飄然逸出，行雲流水之間，透露出古雅之氣，且排列有序，恰到好處。我看好多專業書法家也不及。平凹先生對我說，寫字需要靈感，這幅作品是寫得好的。接着給我解釋作品涵義，說是唐代詩人蘇味道《正月十五夜》詩中的兩句，原意是人潮湧動，飛揚的塵土隨着馬蹄漸漸飄去，月光追逐着人們，照到活動的每一個角落。寫給你，是意喻不幸和苦難都將隨着時間的推移離你遠遠而去，美好和幸福將伴隨着你孩子的降臨而到來。接着平凹先生給書法作品蓋上印章，摁上手印。摁手印時說這樣做主要是防偽，外面贗品太多了。說完拿起書法作品，讓我拍了照。沉思一會，又裁剪下一張宣紙，拿起毛筆，刷刷寫下兩個字，說，這是你孩子的名字，讓我拍了照片後，連同那張書法作品，用一個大信封裝好遞給我。
都說平凹先生的書畫是正真金白銀，沒想到做夢一樣就得到了他珍貴的墨寶；傳說平凹先生只認錢不認人，不但寫字收錢，四萬元一個字，連鑒定自己書法作品的真偽也要收費一萬錢，沒想到平凹先生也有這麼重情重義的時候。
想想崇拜平凹先生30多年，認識不過2個多月，卻和謎一樣的平凹先生結下了這麼深厚的友情，感覺冥冥之中是上蒼賜予了緣分。回到旅館，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給平凹先生發了條短信，感謝他的深情厚誼。平凹先生很快回條短信：「你這人真誠，願意為友。祝你一切安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