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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語背後】守護香港.大集會及其他(三)

2019-08-27

江 鄰

綜合前文所述,香港問題錯綜複雜,核心不是街頭暴力,而是社會治理。暴力是表象,治理是根本。民怨淤積而久不得疏解,反映了治理的扭曲和失效。修例的火頭,遇上民怨的乾柴,被暴力製造者所利用。

關於當前亂局,有一個廣泛流傳的三段論表述:多年來香港在眾多國際競爭力排行榜位居前列,全賴良好的管治水平、法治基礎、營商環境及監管制度。現實的政治危機,正動搖茬o一系列核心競爭力,導致經濟環境惡化,進而傷及香港筋骨。政府負管治之責,應設法讓社會回復平靜。

照此邏輯,香港過去的成功,都歸於良好的管治。其實,香港這個彈丸之地,被歷史選中而走向成功,更多的是國際關係博弈中的一個偶然。與其說是積極管治的產物,不如說是自然生長的結果。以自由為圭臬,無為而治,是解開香港之謎的終極鑰匙。回歸二十多年來,積極不干預主義大行其道,特區政府偶有幾次大作為的政策,都以無所作為而告終。技術官僚慣於以行政思維處理政治問題,風平浪靜時很有效率,一旦遇上大的政治風波,難免進退失據,寬嚴皆誤。

香港的危機,並非始於今日之亂。長期以來,過分強調「兩制」,強調「不變」,使得香港越來越不適應因中國崛起而帶來巨大變化的發展環境。「一國兩制」的制度紅利,把香港養成了溫室裡的花朵。當新加坡、韓國、日本、俄羅斯等周邊國家,都因應中國的崛起而調整政策時,香港還津津樂道於「河水不犯井水」,把強起來的中國視為威脅而不視為機會,自矜於自己的特色和模式。口口聲聲保持特色,參照系卻是過去的港英管治。試想,即便港英管治是成功的,時過境遷,豈能以不變應萬變?歷史上更加成功的貞觀之治、康乾盛世,不也被放入歷史的博物館了嗎?當今世界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香港體量不大,對外依存度高,與內地融合發展已深入方方面面,何以閉關自守?

英國全球政策與分析智庫「歐亞未來」負責人亞當.加里(Adam Garrie)一針見血地指出,世界一直在變,而一些香港人故步自封,對「想像過去」比「適應未來」更感興趣。他們從中國為全世界帶來積極影響的改革開放政策中,沒有學到什麼東西。

這種不適應,體現在各個層面。社會矛盾一直在積累,中央政府愛屋及烏,不斷出台挺港惠港政策,卻被大商家「截糊」,市面上維持茠磾悸瑭c榮,特區政府意識不到危機。基層民眾可走的路卻越來越少,影響決策的渠道也不通暢,上流無望,上書不達,危機便暗生了。

人心的隔膜,是這種不適應的根源,也是它的結果。網上流傳一篇討論兩地關係的文章,作者是內地來港的專業人士。開篇就講,香港和深圳實際上是一座城,所謂羅湖橋,就是一座不到一百米的小橋,深港之間,很多地方就是一條小河溝。很多香港人,包括中環寫字樓裡的高級白領,他們甚至從沒有去過深圳,但對深圳(實際代表茪漲a)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和鄙視,說深圳社會治安多麼壞,多麼髒亂差。香港經濟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加上政治摩擦,市民的心情並不愉快。整個社會徘徊停滯,戾氣瀰漫,族群撕裂,在媒體煽惑下,一些人逢中必反。香港並沒有牆,但不少港人心中有一面牆,把自己同內地分隔開來。

心牆之下,顧影自憐,終會局限自己的視野。不能擁抱新的發展機遇,再雄厚的家底,也經不起折騰。走過千山萬水,香港能到今天不容易,未來的命運,莫非真受阻於這面心牆?

走過千山一面牆

未曾開口已心涼

由來多少滄桑事

堪與他人論短長

六年前,「佔中」運動尚在醞釀中,香港本土作家陳冠中發表《我們這一代香港人:成就與失誤》的長文,深刻剖析了戰後嬰兒潮一代的特點及其對香港社會的影響。文章指出,我們的一些作為,決定了今日香港的局面。我們這一代人的問題是太自滿於自己的優點,卻看不到內部的盲點,更落後於急劇變化的外部形勢。對於香港的前途,陳冠中說,相信香港不會像揚州、威尼斯般,由區域樞紐都會一落千丈只剩下旅遊。不過看到英美一些工業城市一衰落就是幾十年,也有可能香港轉型需要漫長的一段時間。

文章對香港的批評已然不客氣了,更有意思的是,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作為「港獨」思潮氾濫的重災區,在Facebook發表這篇文章時,寫了一段發人深省的按語:對香港現狀有興趣的人不得不看這篇。所謂本土城邦派,最大的害處是把香港所有的問題指向內地人,然後好像香港本身是個神話,只要把內地人都趕走,把香港鎖起來,這個神話就得以永續。這分明是無視了我們一路走來的錯誤,忽視了香港政府甚至香港人對這個城市應有的責任。

香港已經走到臨界點,何去何從?此次修例風波,暴露了香港經濟社會結構中的深層問題:香港的自由資本主義已經完全蛻變為壟斷資本主義,發展方向與世界潮流背道而馳。對這種管治模式進行根本性改造,是治國理政繞不開的大課題,也是香港繼續繁榮發展的保障。

怎樣走出當前困境,各利益攸關方尚未達成共識。香港大學社會科學院前院長卜約翰(John P. Burns)形象地說:「香港,像巢破了,一行一行的螞蟻,找出路,也想盡一點力。」顯然,香港面臨的問題,不是單純的守護可以解決得了的。或者說,守護香港,不應消極固守,而應積極前行。話事者要始終掌握主導權,不能跟蚍伅礙怐瘧傢D走,既不要一味遷就,也不要意氣用事,更不要幸災樂禍。

鬧事的主要是年輕人,但問題的根源不在年輕人,不能把工作思路建立在打壓年輕人上。首先要把少數暴徒與二百多萬香港青少年分開,並將矛頭對準在年輕人背後鼓動他們、利用他們的勢力。對年輕人要進行價值觀引導,更需要對他們的處境抱有同理心。今天的香港,並不是一個對年輕人友好的城市。那些熠熠生輝的高檔場所,紛紛擾擾的城中話題,沒有幾個是屬於年輕人的。可是,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修例風波中那句「聽日香港,我]話事」的口號,若從一語雙關的角度去理解,成年人聽來也許不舒服,長遠看卻是無須證明的事實。香港的前途,需要刮骨療毒,去腐存菁,重新煥發年輕人的生機活力,再現東方之珠的青春風采。

對此,我是審慎樂觀的。審慎者,蓋因香港問題牽一髮而動全身,既得利益者數量多能量大,處理起來有諸多投鼠忌器的地方,稍有不慎,滿盤被動。樂觀者,緣於中央的戰略定力,國家的發展潛力,兩地人民血濃於水的同胞情誼。

風波尚未平息。當務之急,是止暴制亂,恢復秩序。特區政府正常運轉,有效施政,是一切變革的前提。大亂之後,必有大治。登高遠眺,莫為浮雲遮望眼,風光無限。填一闋《憶江南》,描述此情此景,以表祝願--

千般恨,

把盞倚南窗。

日出雲開風雨去,

船來舟往客行忙。

極目是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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